三、解散
田鸡的死了的第三天。
俞明明这样想的时候,小文打电话来,说胖子从外面回来了,晚上大家约好了去市郊杀流浪狗。
胖子和小文的关系也是很好的,以前田鸡,胖子小文他们三个有“铁三角”之称。
只是后来胖子在学校惹事,被学校开除,一气之下就去了东部沿海城市打工了,后来听小文说过好几次胖子总是抱怨外面太苦受不了,决定回来重新念书。
凌晨的时候,那时酒吧也正好关门。小文和胖子就带着十几个人去找了几辆摩托车,准备好绳子上面拴上尖利的钩,带上刀出发。
杀狗吃肉,这个过程他们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两人骑一辆摩托车,一人骑车一人就拿着绳子坐在车后面在街上游荡。碰到流浪狗就把车开靠近狗,流浪狗胆子大,不惧怕人和车辆,这正好成为了它死亡的硬伤。
骑在摩托车后面的的人这时立刻甩出带钩的绳子勾住,然后拖到摩托车旁边顺手一刀砍下狗头。开车的立刻停下来,操刀的马上把狗开膛破肚,不要的往垃圾桶里一扔,提着血淋淋的躯干开车回家,整个过程麻利而又迅速,要是顺利的话才几分钟就搞定了。
俞明明现在是打死也不会和他们去的,因为以前和他们去过,看见那些就这样莫名奇妙就被杀掉的狗实在是太可怜。就只能是叫几个朋友和自己一起回屋,把烹煮是需要的该准备的都准备好,小文他们去杀狗来,自己负责清洗整理砍剁,烹煮。
还没煮好之前,通常几十个人聚在一起,有的玩牌,有的打闹,有的在交流着最近发生的新鲜事。
谈得最多的是有关女孩子的事,还有去哪打架斗殴遇到什么好玩的事的。
这次不一样,因为田鸡刚刚死,气氛还是很凝重,大家只是简单说了一些最近各个帮派的事。
有人说起了某个帮派的的人最近在一个县里组织人围攻政府大楼,死人了,这件事影响很大,惊动了中央和省里,然后大家就开始分析猜测将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胖子早在外面的时候就听小文说了田鸡的事,在场的胖子和小文有些有些落落寡欢,心事重重。
虽然是在自己的屋里,俞明明更像是一个局外人,静静地一语不发,是谁上他和他们没有共同的话题。
他们给俞明明面子,俞明明觉得这就已经够了。
他们永远是这样的快乐,有吃有喝就什么事都没有。
田鸡没死之前,俞明明曾经羡慕过,虽然他们有着对未来的无知,但是至少现在的他们是快乐的,至于以后,谁能保证什么呢?这个世界每天都有那么多的变数,谁也不能保证什么。
俞明明觉得自己就游弋在这个好和坏的中间,不上不下。这总是让他忍不住想起佛教中说的三界。
自己就是游弋在三界的孤魂野鬼,没有任何的皈依。
俞明明很感激他们,他们大概也知道自己不是太喜欢和他们融在一起,但是他们一如既往的对自己好,关照自己。
俞明明就在那里冷眼看着他们的快乐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胖子说,这一次回来和大家一起去杀流浪狗,是为了沉湎田鸡,算是对田鸡的一个交代。也借此机会告诉大家自己要结束这个整天无所事事的日子,退出这个圈子,以后认真学习。吃过苦了也就知道什么是现实了。
大家心里都明白,再这样继续混下去也不是事,尤其是田鸡的死,的确震慑了大家。只是,这个群体,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分崩离析,难免心中有些遗憾。
我是知道的,大家兄弟肯定对我有意见,但是,我胖子是真的不想再这样混下去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即便勉强在和大家一起,没用真心我自己都觉得没意思。请各位兄弟就放我离开吧。
我知道规矩,我也知道我的离开很不够意思,我知道该怎么做。说完从身后拔出匕首就往自己的手臂上划。
旁边的人放佛才从换梦中惊醒,拉住他,说了一些劝解的话。
只有自始至终小文在一边抽着烟一语不发,此刻终于到把手中的烟狠狠吸了一口,放在脚下踩灭:胖子,你真的想离开了吗?胖子盯着小文看了一下,坚定地说他已经想好了。
小文说当初大家一起结过誓的,问大家是否有意见。
在座的均默不作声,小文扫视了一遍,最后很伤感地说既然大家都默认了那么那大家就这样解散吧,‘田鸡’死了,‘胖子’离开了,再留下也好像没有什么意思了。胖子说的很对,在这样混下去也不是办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今后我们大家各走各的路。
俞明明就这样看着他们,他在着其中没有什么说话的权利,其实在这里面的好多人早就不想也不敢再混了,县里围攻政府大楼的事早就穿的沸沸扬扬,中央和省里已经下令整顿社会秩序的命令,尤其是‘田鸡’的死,更是让好多人开始切身感到害怕。只是没有一个人说出来,小文这么一说,正中下怀。“那种离别后仍然是兄弟,愿意彼此肝胆相照,两肋插刀”的话自然也就慷慨激昂地说出来。
当然也有不愿意解散的,在这里面的有些人已经背叛了父母或者是自己的,其实是无路可走的了,他们需要一个集体来安身,来寄托庇护,没有了一个群体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只是人心所向,他们已经看出来了,分开是无法避免的事实。
小文说完这句话把放在座位上的衣服往肩上一搭,离开了屋子。
胖子知道背叛了兄弟们,他惭愧。旁人还来不及注意,胖子手中的刀就在手臂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血马上就流出来顺着手臂直往下面滴:“我对不起弟兄们的这段感情。”
胖子,这又是何必呢?俞明明从屋里拿出药水和绷带给胖子包伤口。胖子立刻像小孩子一样扑趴着俞明明哭了起来。
毕竟他们也还只是一个孩子。
第二天早上起来看见收废品的那个人从门前走过的时候,俞明明不由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他也是差不多这个年纪,有些削瘦,一年四季一身蓝色的中山装上面满是油垢和污渍。
俞明明叫那个收废品的中年男人“叔叔”,这一声叔叔俞明明觉得他很配,承受得起。
“叔叔我这里有很多啤酒瓶,你把它收走吧。”
中年男子有些意外地看看了他一眼,问她有多少。俞明明读出了他眼神中的意外,这一问像鞭子一样的抽在俞明明的心坎上。
父母给了我们时间和金钱在这里上学,没想到是在这里胡吃海喝,结果才有这么多的酒瓶。
俞明明本来把酒瓶帮他装好不打算要他的钱了,那样的话他才会觉得自己心安一些,即便他不是自己的父亲。
自己是有罪的,唯有这样俞明明才觉得可以释放心中的一点点的罪孽感。
那位叔叔坚持要给钱。
钱也不多,收废品的却说他们是学生,学生没钱,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俞明明坚持不收的时候突然间很后悔把这些啤酒瓶卖掉。
这不是等于把自己的罪孽打开门的向世人昭示吗?这些啤酒瓶就是自己浪费父母血汗的罪证呢。
这个一直以来都不敢向父母提及的罪恶自己现在居然把他昭示在别人的面前。
才发现自己是这样的虚伪,可以把自己的罪给别人说但是却不敢向自己父母说。俞明明觉得自己的罪孽又重了一层,有些颓废地靠着墙坐下来。
俞明明还在那里怔着的时候,那位收酒瓶的大叔已经把酒瓶全都清点好了,把钱递给俞明明说“小侄子,你要是不收我就不要了。”
俞明明有些愕然地接下了那不足五十块的钱。钱很破旧,上面沾满了垢渍。
叔叔,你家是不是也有小孩子在上学呀?俞明明接过钱这样问。那位收酒瓶的男人显然没有想到俞明明会突然间问这一个问题,呵呵。一笑是啊,快高三了。
俞明明看见他慈祥的那一笑之后是无尽的满足和自豪。
俞明明今天心情本来很不好,没想到林米米又发一条短息来问俞明明找到她的项链没有。俞明明实在是觉得林米米不可理喻,正好把着一腔怒火泼在了她的头上。
谁见到你的项链?你那个破项链再值钱又会谁稀罕?
俞明明能想象这句火药味十足的怒吼之下林米米一脸的无辜和委屈。
当手机显示消息发送成功的时候,俞明明突然间又觉得自己过火了一点。虽然林米米给他的印象不是太好,可毕竟人家是丢了东西。
俞明明狠狠的扯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最近不知是怎么的火气总是很重,动不动就想发火,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
俞明明想发条短信回去道歉,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
林米米果然也没有在发短信过来。
小文他们解散之后,俞明明最后一次见到胖子是在市一医。
胖子得了阑尾炎在市一医做手术。
俞明明本来想懒得去的。俞明明和胖子他们在一起完全是因为小文,现在他们解散了,虽然和小文还有私交,但是俞明明觉得好像和自己扯不上什么关系。可是想了想,再怎么大家一起玩过,自己知道了不去医院看一下好像又说不过去。
俞明明拖着极不情愿的双脚来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胖子的父母对这些关心他儿子的朋友显得很热情,俞明明心里得到了少许的安慰。
冬天很冷,俞明明和小文冷的直打哆嗦,医院的药味又太浓,俞明明想早点离开了事。就在俞明明想离开的时候的时候医院中突然送来一个被车撞成重伤的伤者。因为肇事司机逃跑,家里面又没钱替他支付昂贵的药费,于是就摆在那里。
可能是疼痛和绝望的缘故,那位伤者一只在那里一只哀号救命,没人过问。
声音凄惨至极,响彻整个医院。陪伴这哀号声的只是那位伤者的亲人同样令人撕心裂肺的哭泣。
伤者和他家人的每一哀号和哭泣声敲击着俞明明全身的每一根神经。看着那血肉模糊的躯体,俞明明才感受到生命是这样的脆弱。
俞明明看着整个医院中完全没有什么动静,不由得不顾身心的难受想看一看医院最后是如何处理这件事的。
那位伤者就这样一直哀号着。全院的人没有责怪这让人不安的号叫,他没钱治伤难道临死前的这点哀号也要给他剥夺了吗?
全医院被这个伤者弄得不安宁,都在为他叹息。
直到俞明明都觉得哀号声已经是奄奄一息的时候的时候医院终于开始着急,同意先给他治疗。
俞明明看见医生把那位已经奄奄一息伤员推上担架的时候为他做人工起搏的时候起一次,从口中吐出的就是一口深黑的血。
带着死亡阴影,带着不公和不甘的黑血。
俞明明仿佛看到了他的灵魂从口中吐出的鲜血中一点一点的抽出来,萦绕在这个医院中。久久徘徊不肯散去。
死亡是如此胡简单,又如此胡复杂,如此的遥远又如此的接近。
还记得小文给他说过小文的父亲当年大口大口的吐着血的时候俞明明很同情小文是这样的不幸,还没有真正的感受到这样的可怕。今天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俞明明突然间觉得自己的头皮发麻,头发一根一根的竖起来,毛骨悚然。
只是很可惜,因为抢救太迟,那位伤者还是没有挺过来,当白色的幔布遮着那个尸体从重病房中出来的时候,俞明明看到了医生沉痛的表情。
那时候俞明明用刀一样的冷冽的眼神看着他们。看着这一群只是为了钱而工作的白衣禽兽。
为什么要到已经无法挽回了才出现?既然要救那么长时间的的哀号他们都听不到?难道他们早就想好了只是要走一个过程好博取一个慈悲仁义的名声?
有人说医生们是“白蛇”,因为他们像白蛇那么残忍凶狠,在这一刻真是淋漓尽致的表露无疑。
俞明明体那位被撞的伤员悲哀,有人说生命是无价的,可是他却没有这样的权利来享受这样的待遇,几万块钱就已经把他的生命的价值给支付买断了。
可是俞明明这个冷冽的眼神对那些医生来说好像根本没有什么作用,这让俞明明内心的愤怒之火陡然腾升。要是我有足够的钱我要砸死这个医院的院长;要是我是市政府的领导,就凭这件事我就要把这家医院给拆掉;要是我是一名记者,我要把这件事曝光出来,让所有的人都谴责这个没良心的院长;要是我是一名大侠我绝对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地把这家医院的院长的人头斩下来;要是我是一个魔法师,我要用我所有的魔法让天下的人都不生病,饿死这些没有良心的医生、医院······。
俞明明觉的这个地方像地狱一样的黑暗,无处不充满罪恶,恨不能马上离开这里,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