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门就像一面沉重的石板,也许是心理压力的缘故,我觉得它很沉。
门背后的世界,依旧是一片黑暗。
我穿着一双凉鞋,脚下感觉很滑,地上粘滑的液体看不清颜色,空气中弥漫着腥咸的味道,是血吗?
“梅男子?”我小声喊道。
然而前面还是无尽的黑暗和死寂,看不见前路,也无路可退,这种莫名的猜测让人心生恐惧。
我伸手习惯性的向后够着,想拽住狐狸的衣角,可是我的手落空了。转过身,那里没有人!狐狸去哪儿了?
“狐狸,狐狸?”
没有人回答我,梅男子不知去向,狐狸也不见了,无助和恐惧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把我从头到脚包围了,我无处可逃。
眼前的画面开始发红,黑暗中透着隐约的深红,是不是有危险来临了?
我的手开始在黑暗中四处寻摸,终于摸到了墙壁,这种极度不安的时候能有一面坚硬的墙壁依靠着也是好的。
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眼前深红的画面中,我竟然看见了一点光亮,只有一点点微弱的光,我却看得清清楚楚。身后靠着的墙壁突然开始发生震动,像是地震了一样,刹那间天旋地转。
一道深深裂痕出现在墙壁上,像一道闪电的形状。
一只纤长枯瘦的手突然从墙壁的裂痕中穿了出来,就在我耳边的位置,带着腐臭的风,尖尖的手指在空中使劲的抻着,骨骼挫裂响动。
然后,又有一只只手从墙壁中穿了出来。
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总能被激发出无限的潜能,就在那一瞬间我以极快的速度躲到了五米外的位置,接着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刚才我倚靠的那堵墙现在已经满是裂痕,无数双手从墙壁中穿出,一点一点用力的从墙壁中挣脱出来,那些本就枯瘦的手被墙体裸露在外的钢筋割破,皮肉分离。
“吱嘎吱嘎”那些手不知疼痛的使劲向外钻着,渐渐露出了手臂,甚至是半个身子,那些枯瘦的身子就像秋风中的落叶,萧瑟枯萎,干枯的皮包着骨头。
最先钻出的一颗人头,半张着嘴,暴突的眼珠子在上翻着,吱嘎一声整个身子从墙体中被抽了出来。
刚才我看见的那道光亮,开始变的明亮,却不刺眼,反而有一种沐浴圣光的感觉,让人有一种想要靠近汲取温暖的感觉。
像一盏灯,在漆黑的夜色中半明半昧的闪着,由远而近。
这光芒一变亮,那些在墙壁中挣脱着的人就更加疯狂了,他们不断扭动着自己的肢体,半张着的嘴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呼唤又像是哭泣,刹那间,我感觉连脚下的地面都在震动。
我蹲在阴暗的角落里,抱紧了双腿,看着这些怪物们争先恐后从水泥砖瓦中挣脱而出,有的甚至因为过于用力,拉扯中弄断自己的肢体,然后连爬带跳的朝着那道光亮处奔去。
“咣”的一声,其中一只摔到了我面前,她抬起头来看着我,那双浑浊泛黄的眼珠子紧紧的盯着我,手一把抓住我的脚踝,我用力的挣扎着还不敢发出声音引来注意。她尖长的指甲抠进了我的肉里,钻心的疼。
血顺着脚踝流下来,与地上腥臭的液体混成一片。
我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使劲推着她,这样僵持着,眼前的画面再次出现了血一般的颜色,她的手突然松开了,刚才被她抓过的地方已经变成乌紫一片了。
一道明朗的梵音响起,像是佛家的诵经声。
她爬起身跟随着那些失去灵魂的人们,行尸走肉般的前进着。
有一盏灯漂浮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光芒。
一个黑头黑脑、身形富态的人盘腿端坐在一个伴着莲叶的红莲之上,像是佛陀坐在莲花座上般的姿势,嘴里念念有词的诵着佛经,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
浑身黑色的佛?我捏着拳头,小心翼翼的躲在远处的黑暗中,生怕被发现。
他一抬手,底下那些行尸们就纷纷呼应着,那虔诚神态就真的像在寺庙中乞求佛祖保佑的善男信女们。
不知他念的梵音是什么意思,只看见那些行尸脸上的表情渐渐从平静逐渐变成愤恨的狰狞。从行尸们身上散发出的怨气源源不断,皆被吸入了那盏灯中。
那端坐在莲花上的黑佛在微笑,像是佛祖的拈花一笑。朗朗的诵经声还在不断的传播着,可我却怎么也不信这是在感化众生。因为随着他不断的念经声,这里的阴气越来越重,让人哆嗦,而那盏在空中飘浮着的灯却越来越亮了。
我扫了四周一眼,那些破损的墙壁中满是残肢断臂,回想起刚才群尸从墙中爬出的场景,冷汗不停的流,整个后背都湿透。
也许这些行尸都是在这栋大厦死去的人,真实的死亡数目根本不止那些员工私下议论的三条人命。而梁远征应该是知道这里曾死过很多人的,那天罗安说见鬼疯掉时,别人都觉得这是荒谬的无稽之谈,只有他脸上露出那么不安的神色;他斥巨资找高人安风铃塔,费劲心机让梅男子来帮他,都说明了一个问题。
梁远征心里有鬼,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并且在日夜不安的担心着什么。
这里就像是一个养尸地,被眼前这个端坐在莲花之上的黑佛用来汲取怨气,任其发展下去,总有一天,他会挣脱那座风铃塔的束缚,到时候死的就不仅仅是这栋大厦里的人或者梁家人这么简单了。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找到梅男子和狐狸,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仅我之力,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这个大厦,甚至是走不出这扇门。
怎么突然安静了?我回过神来,发现梵音声停止了。
心脏在那一刻仿佛忘了跳动,瞳孔因为极度恐惧而收缩。
所有的行尸全部面朝着我,那尊黑佛的手正指着我!
“过来。”他说道。
一条狭窄的道路留了出来,行尸拥挤着却很沉默,失去灵魂的肉体只能沦为被利用的工具。
我攥紧了手,直到清晰的感受到指甲抠进手掌心的痛感时,才稍稍镇定了下来。这次只有我一人,没有人再在我身边保护我了,我只能逼自己故作镇定。
一步一步,从那些行尸中穿过时,我闻见那股混杂着水泥灰尘和尸体腐臭的混合味道,我尽量缩着手脚却还是避免不了和那些干枯的肢体接触。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每前进一步就离死神近了一步。
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闪过了许多往昔的画面,以前我每次患得患失的时候,外婆就会对我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既然福祸相依,都是躲不过的,倒不如坦然一点面对。
想到这里,我挺直了脊梁,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身边的行尸是一张张悲伤的脸,前方的那尊黑佛却是笑着的,这就是鬼怪的残忍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