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桃花开了,月河公园里一片粉红,如梦境般美丽的花海。
风铃一响,一个气质高贵、穿着浅粉色妮子大衣的女人走了进来,带进了一阵三月桃花的甜香。
一只精致好看的胭脂盒轻轻放在我面前,这个自称名叫芳的女人优雅的用涂着丹蔻的手打开了它。
一瞬间,甜甜的清香扑鼻而来,是桃花的味道。
“我想卖掉它,价钱你就看着给吧。”芳说道。
我一时有些愣住了,因为梅男子不在,我不知道怎么报价,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值多少钱。
就在昨天傍晚,梅男子接到一个电话就像风一样走了,阿彪自然也就跟着走了,店里空荡荡的只剩我一个人了,还有些不习惯了。
“喂,老板娘?”芳用指甲敲了一下桌面,我好像走神了。
一阵甜风拂过,一个美丽妖异的男子轻轻倚在芳的身旁,一双妩媚的眼含着笑盯着芳,她显然是不知道,只是怔怔的望着这胭脂盒。
他附在芳的耳边低声细语着,狭长的凤眼不时斜觑着目瞪口呆的我。
芳像失了魂一般,不抬头也不说话,眼神逐渐迷离起来,冷艳白皙的面容泛上了如桃花般温柔的粉色。
“跟我走好吗?”男子轻抚上芳的脸,魅惑的在她耳边轻声说到。
“好”芳抬起头,像看着自己多年不见的情人般,痴痴的望着男子那张迷人的脸。
“芳,芳小姐?”我忐忑不安的推了推她。
贴在她身边的男子玩味的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如同看见了什么蠢物,或者说,是看见猎物时的兴奋。
门外的风刮过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乐声,那个男子带着那阵甜香的风不见了。
“芳小姐,你还好吧?”
芳忽然回过了神,猛的抬起头,一双美眸填满了惊恐的颜色,向后倒退着,仿佛桌面上那只精美的胭脂盒里面藏着怪物。
“不,不要惨着我!”
她发疯了一般跑出了我的店,我拿起胭脂盒追出去的时候,茫茫人海中,已经不见她的踪影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银制的胭脂盒拿在手里很沉,上面镶着耀眼的各色宝石,雕着华美的花纹,很有古风的感觉,似乎有些年头了。
一想起刚才那个让芳失魂落魄的男子,我就有些不安,毕竟梅男子不在,我什么也不会。这么多年外婆像是特意把我从家族灵媒的承袭中隔离出来。
当初她把这间古董店交给我打理的时候,她对我说,我的一个孩子已经被这家族厚重的使命感给逼死了,我不能让你也成为第二个月儿,去勇敢的选择自己的道路吧,我想让你自由的生活一辈子。
就这样,我一个人守着这家古董店平静的生活着,直到我那悔婚了的未婚夫梅男子带着他的随从阿彪厚颜无耻的住了进来。
吵吵闹闹也好,怪事不断也好,都比我一个人生活要好的多啊。
于是我常常在想,所谓自由,是不是就意味着落寞,自由和落寞之间该怎么换算呢?
“铃铃铃”一阵急促刺耳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喂,是指南针古董店吗?”女人颤抖的声音从听筒的另一端传出。
“是的,请问您…”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急匆匆的打断了。
“你可以把我落在你店里的胭脂盒送过来吗?”
我皱了皱眉,她为什么不自己来取呢?
“求你了,快点!”
芳不断催促的声音透着几分央求,甚至是带着哭腔,难道出什么事了吗?
清晨那个带着一阵桃花甜香的男人浮上心头,漂亮到不可思议的脸却又时时刻刻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他在吸引着女人靠近,那双妩媚的眼睛却又像是一个可怕的陷阱,让人越陷越深……
富丽堂皇的装潢,三差五问的保安,无一不在显示这是一栋很高档的公寓。
“芳小姐?”我在楼道里张望着,芳只告诉她家住在几层就匆匆挂断了。
走廊的尽头,一道大门半开着,时不时被风吹得撞在墙上。
是这家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朝着走廊深处走去。
“有人吗?”我小心翼翼推开那扇门,客厅里空无一人,安静极了,只有我一个人无措的站在屋中间。
这安静中又有些不寻常,有什么细微的声音往我的耳朵里钻。
“滴答,滴答…”
在这个空荡的房间里一切微小的声音都被放大了,是滴水,是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滴答,滴答…”
每走一步,我的心跳更快一点,无形的恐惧像一把重重的锁扣在我的心上,让我的双脚变得沉重,呼吸变得急促,却又屏着呼吸,小心而又害怕。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往往还没看到真相,就会自己被自己吓死。
我晃了晃头,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推开了厕所的门。
就在门开了的那一刻,恐惧包围了我的全身,比想象中还要可怕千倍的场景。
芳浑身赤裸的躺在接满了水的浴缸里,那双原本明媚的眼此刻却是毫无神采的浑浊,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我站的方向,白皙的手臂垂在外面,殷红的鲜血顺着手臂蜿蜒的流淌着,与这苍白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滴答,滴答
血不停的滴下,四溅开来,融在地面上的水里,氤氲开来变成诡异的桃花色。
她,她死了?!
我一直以为人在极度惊恐的时候,会像电影里的人一样发出大声的尖叫。可是我才发现,原来置身在那种恐怖的境地,你连叫都叫不出来,只是干张着嘴,竟然忘记了发出声音。
“哐当”门被重重的关上了。
一阵甜香的风混着这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让人作呕的味道。
一个人影闪过我面前,我心一悸,顿时乱了呼吸。
“她这样很美不是吗?”那个美丽到妖娆的男人慵懒的倚在厕所的门边,他欣赏的看着芳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如同在看一件艺术品。
那目光中流露的欣赏让我不寒而栗,因为那目光的焦点是一具被水泡得惨白的尸体。
“阿笙,你知道吗,我是深深爱过她的。”他又忽然露出一副忧伤的表情,一种难以明状的让人分不清真假的忧伤。
“可是,你杀了她。”我畏惧的退后着,直到背贴上冰凉的墙壁,不小心又窥见芳那双浑浊的眼,我打了个冷颤。
男人轻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因为我对她的爱只有一分钟啊,过了这一分钟,我就会爱上别人。”
我咬着嘴唇转过了脸,不想看那张突然凑近了的脸,他温柔的撩起我耳边的头发,冰凉的手指划过我绯红的脸庞。
“比如,这一分钟我就爱上你了,宝贝。”
他的唇擦过我的耳畔,喃喃细语道:“阿笙,跟我走好吗?”
温热的气息和那充满魔力的话语像一条滑腻湿冷的蛇顺着了我的耳朵,钻入了我的心里,让我的意识变得模糊,眼前只看得见那张明丽俊美的脸。
“好”我迷迷糊糊的答道。
“我的好阿笙,既然你答应了,那跟我一起坠入地狱吧。”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梅男子一样弯弯的。
接着他的脸在眼前放大,然后直接吻上了我的脖颈。
疼痛,让我瞬间清醒了。
他抬起头,优雅的用手抹去了嘴角鲜红的血,享受的允吸着手指上沾染的血液,仿佛那是甘甜芬芳的葡萄汁。
“别怕,宝贝,这时间很短暂的,闭上眼就是一刹那的。”
我惊恐的摇了摇头,他明亮的眼眸映出我沾满鲜血的脖颈。
我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在一点点被抽走,我咬破了嘴唇却还是抵挡不住眼前的眩晕感。
厕所天花板上的灯一下昏暗着,一下又刺目的明亮着。
灵魂,灵魂游走着,思维已经不能转动了。
原来死亡并不是遥远的,它离我这样近。
是快死了吗?我就要这样死去了吗
一滴眼泪滑出了眼角,心中有一张熟悉的脸庞一闪而过,可是这个时候,他却没来保护我。
一声清脆的铃铛声忽然在我耳畔响起。
“她不是你能动的人。”
话音刚落,原本桎梏我的双手就松开了。我重重的跌在地上,地上的血水浸湿了我的衣服。
“一个小小的凡人竟然会让银狐大人现身,真是不可思议呀。”妖魅的男子轻笑着。
“念在你昔年对我有恩,我就放过你,但绝没有下次。”
“是,大人”
那阵甜香的风吹过,只剩下满屋子腥咸的血味。
我努力睁开眼,却只是睁开了一条缝,那个人的身上有光,温和的光芒。
“阿笙,我回来了。”
在那个温暖的怀抱中,我安心的闭上了眼睛,终于沉沉的睡去。
眼前一片白色,空气中弥散的药味儿告诉我,这里不是天堂,是医院。
我是这样睡了多久呢?阳光穿过空气中的尘埃,照在我的脸上,我伸出一只手,久违的温暖。
活着真好,我由衷的感叹着。
一只小鬼在我的床头张着两只顽皮的大眼睛,见我看他,便咧开了嘴。
我同情的看着他,这么小,就变成了鬼,孤独的游荡在这人世间。
显然,我想错了。
这小子伸出瘦弱的手一把抓住了我的头发,一缕一缕缠在手指上,用力的拉扯着。
我想躲开他,却发现怎么也动不了,张了张嘴,只能发出沙哑微弱的声音,脖子上的伤口被牵动了,隐隐作痛。
“姐姐姐姐,来陪我玩儿啊。”他笑着笑着,眼睛竟然流出泪来,确切的说,是黑色的血。
我紧咬着嘴唇,忽然特别想哭,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出来,还要被一个小鬼欺负,时光又像倒流到了两年前,那时我一个人孤单的生活着,也时常发生这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事情。
风吹起了天蓝色的窗帘,一个眉眼俊秀的男子站在床边,银色的头发被身后的风吹起,像画中走出来的人一样美好。
来自头皮的疼痛停止了,他的手轻轻一挥,那个龇牙咧嘴的小鬼就消失了。
从芳家里救出我的人就是他吗?
他带着笑意看着我,我一不小心就跌入了他那双黑润明亮的眼睛,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我是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啊,为何让我觉得这么熟悉?
走廊响起一阵脚步声,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我回过头,窗边的人已经不见了。
“您好,我们是警察,想就昨晚那起杀人案问您一些事情。”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
我自己都不记得我说了什么了,他们问我什么我就答什么,脑子像装了一团浆糊一样,晕乎乎的。
从这两个警察那儿,我唯一弄明白的就是一件事儿,那就是案发现场只采取到了我一个人的指纹,也就是说,情况对我很不利。
“可是我有不在场证明啊,那个保安可以证明那个时间我还没有进入公寓啊!”
“我们会调查的。”
他们走后,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是怎么了,我就倒霉成这个样子了?
那个银发男子再没出现过,也再没有一只寂寞的鬼来我的病房寻开心。
两天后,脖子上还贴着纱布的我终于可以出院了。
“轰隆”一声雷响,淅淅沥沥的雨就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阴沉沉的乌云笼罩在我的头顶,倒真是符合我的心情啊。
店里的大门依旧紧锁着,和那天我匆匆忙忙赶去送胭脂盒时一样,根本没有人回来过,梅男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算了,不回来就不回来吧。”我仰起头,望着青灰色的天空,鼻子酸酸的。
“呜呜呜呜…”
白衣大婶准时蹲在窗台下嚎啕大哭起来,我看着她,忽然想起我连钥匙都忘了带。
“大婶,现在看见你真好!”我泪眼汪汪的凑了过去,大婶抹了一把眼泪,莫名其妙的看着我,竟然忘了哭。
“我简直倒霉死了。”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大哭了起来,雨顺着屋檐落下来,在这样湿冷的雨天里,幸好有个屋檐避雨,旁边还有一个和我一起哭的人。
那就哭个痛快吧,我扯着嗓子大哭着,丝毫不在意过路的行人像躲瘟神一样特意绕过我。
“阿笙,你哭起来的样子可真丑。”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抬起头,就看见梅男子那张笑着的脸。
鼻涕流出来了,那一刻我都能想象自己当上的样子有多丑了。
然后我吸着鼻涕,像个傻瓜一样被梅男子拖进了屋里。
“这胭脂盒是民国时期的。”
梅男子将胭脂盒放在掌心,嘴里念着我听不懂的咒语,一道莹蓝色的火焰一跃而起,那只精致的胭脂盒瞬间被火焰包围。
他收拢了手,再张开的时候,银色的细沙从指缝中流了出来,轻轻一吹,那只胭脂盒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惊奇的看着他那双修长灵巧的手,像一场华丽的魔术。
“哐”的一声,门被大力的甩来。
一阵甜香的风袭来,眼前赫然多了一个人,那个差点杀了我的男人!
那张妖娆的脸充满了怒气,细长的眼变成了绯红色。
我连忙退到了梅男子身后,不安的扯着他的衣角,每次不管有多害怕,只要牵着他的衣角,就会有莫名的心安。
“你到底要做什么?”那个男人一脸痛惜的看着地上的灰烬。
梅男子轻笑了一声,扬起了下巴,戏谑的说道:“可是我还觉得不解气呢?”
那人看到了躲在梅男子身后的我,脸色一变:“果然是惹上了不该招惹的人啊。”
梅男子狠狠的掐住了他的脖子,眼神中散发出狠戾的气息。
“阿笙,闭上眼。”
“啊?”这个时候喊我干嘛啊。
“我叫你闭上眼,我要除个祸害。”梅男子冷冷说道。
“好,好吧”我紧紧的闭上眼,耳边传来尖锐的嘶吼声,我用手紧紧捂住了眼睛。
……
“好了吗?”我忐忑透过手指缝往外看,都不见了?
那个妖娆的男人真的消失了。
电视里的画面一闪一闪的,梅男子像往常一样津津有味的看着,饭菜的香气从厨房传来,是阿彪在做饭。
我悄悄擦了擦夺眶而出的眼泪,我真怕又是我一个人了。
“本台报道,一星期前发生在我市的那宗离奇死亡案最终被警方定性为自杀。”
电视里芳的尸体被打上马赛克的画面一闪而过,当然这只是警方对公众的解释,尽管谁都知道这不可能是自杀事件。
一个月后,对面那幢空了许久的房子又有新邻居搬过来了,我还在想是谁这么大胆敢住进去,因为整条已经将那里闹鬼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了。
就在一个清晨,我看见一个银发少年,站在那幢房子门口,冲我笑着,手里摇晃着一个精致可爱的小铃铛。
“我会凭着这个来寻你的。”当年那个小男孩的话还萦绕在耳畔。
我定定的看着他。
狐狸,是你吗?
桃花煞,总在人间三月的时候出来作乱,遇男人则幻化为女,遇女人则幻化为男,以一副美丽的皮相诱惑那些年轻男女,吸食他们的精魄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