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让他放过我吧。”因为喉管被割破,她说话的声音好像还和着风,古怪的沙哑的声音。
我不解的抬起头,他又是谁?
“他的执念太深了,害我一直被困于人世,久久不能去往阴间。”她的脸上露出一种痛苦的神情。
我垂下头,本想默不作声,却低头看见了她长及脚踝的长裙,是竹青色的,再仔细打量那隐在一片青灰色下的五官,生前应该是美丽的人儿。
“你是美萱吗?”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一阵风拂过,一个银发少年弓着腰朝我伸出手。
我愣愣的伸出手,他温柔的把我扶了起来,膝盖上传来的疼痛让我小声叫了一声。
“我背你吧,阿笙。”他说道。
我趴在他的背上,银白的发丝被风吹起,拂过我的脸,痒痒的。
“狐狸?”
“嗯。”
“青萝和南承他们都有名字,你的呢?”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的名字,我也一直忘了问。
他轻声笑了:“你想叫我什么,就叫什么吧。”
“不行,我想知道你的名字。”我急忙说道,又补充了一句:“是真正的名字!”
“银惜,银色的银,珍惜的惜。”狐狸一字一句的说道。
“银惜。”我小声念着:“狐狸,你的名字真好听!”
狐狸侧过头笑着说:“阿笙的名字也很好。”
在我撂着裤腿,啃着香喷喷的猪蹄的时候,梅男子终于回来了,经过我,然后又走了回来。
“你的腿怎么了?”
我用手擦了一下油乎乎的嘴:“摔了一跤。”
“要不要上点红药水?”梅男子歪头看着我的腿。
“好啊。”
“梅男子!”夜里,一声惊天动地的喊声,惊得正在洗碗的阿彪手里的碗都掉了,噼里啪啦落了一地碎片。
“这药水是1997年的!早过期了!”我使劲晃着窝在沙发上睡着了的梅男子。
“恩?”他睁开惺忪的眼,一脸迷茫的看着我。然后俯下身对着我膝盖上的伤口轻轻吹了吹:“这样就好了,去睡吧。”
他优雅的打了个哈欠,顺带揉了揉我的头发,留下目瞪口呆的我,走了。
就这么,走了?刚下完雨的清晨,风中夹杂着泥土的芬芳,淡淡的薄雾中一片青绿的草色。
我出门倒垃圾的时候,就看见一个衣着考究的男人双手抱臂,目光淡然的斜靠在车前,出神的想着些什么。
“江丞?”
他抬起头,看见是我,微微一笑。
“今天幼儿园的小朋友们有个表演会,你来看吗?”一双明眸真诚的望着我,闪烁着期待的光。我总是不擅长拒绝别人,尤其是那种充满了真诚的眼睛,尽管后来我知道不应该跟这个男人走的太近。
这群小孩子很喜欢他,尖叫着簇拥着他,一张张活泼可爱的笑脸,让我不由自主的跟着开心起来。
“我喜欢跟孩子们在一起。”他抱起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然后温柔的吻了他一下。
表演会上,穿着粉红蓬蓬裙,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儿们伸着小手无比认真的跳着舞,稚嫩的脸上洋溢着甜美的笑容。
江丞优雅的弹着钢琴给她们伴奏,挺直的鼻梁,微微勾起的嘴角,修长灵活的手指,不时笑着抬头看一眼那些认真表演着的孩子们。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这么快乐的表情。
“每次看见这些孩子们,总能让我忘记烦恼。”他这样温和的笑容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突然他眉头一皱,摸着膝盖蹲了下去,看上去好像很痛苦,苍白的冒着冷汗的脸让我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了?”我连忙问道。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有些虚弱的对我说:“没事,膝盖上的老毛病了。”
我担心的看着他。
“对不起,阿笙,我不能送你回去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腿,一脸歉意的说道。
“没关系,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你先好好休息吧。”我朝他挥了挥手。
“她是合适的人选。”身后有一个很尖细粗哑的声音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啊?”我回过头,不解的看着他。
江丞一脸温和的站在原地跟我招手,那双温柔的眼睛友好的看着我。
是我听错了吗?我转过身,摇了摇头,是听错了吧。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美萱为什么要跟我说那样的话,执念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即使是再强烈的执念也不可能这样硬生生的把一只亡魂堵在阳间,不让她转世啊。
“铃铃铃”手机在兜里响着,我掏出手机,是罗丽丽打来的。“阿笙,那天相亲相的怎么样啊?”罗丽丽一张嘴就是轻快的声音。
她还好意思问?
“别提了,你都跟人家说是当模特的了还要叫我去!江丞一眼就看出来了。”一想起是我养了一冬天的肥膘出卖了我,我就很郁闷。
“啊哈哈哈哈!”罗丽丽毫不掩饰的哈哈大笑着:“阿笙啊,对不起我忘了。”
“罗丽丽你敢笑得再小声点吗?”我咬牙切齿的说道:“幸好江丞不是个小气的人,要搁别人早就发火了。”
“他这个确实不错,就是命惨了点儿。”罗丽丽收起嘻嘻哈哈的口气忽然感叹道。
“怎么说?”
“他的老婆其实是被人杀死的。一伙入室抢劫的歹徒把她砍死了,听说死的时候脖子上还有道长长的口子呢,现场血流成河惨不忍睹。”罗丽丽降低了语调说道。
“死得这么惨啊!”我想起那晚美萱凄惨的脸,叹了一口气。
“恩。”罗丽丽道:“江丞为了这件事都得了抑郁症,可是突然有一天也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怎么的,自己就好了,他本身条件就好人又痴情,我妈一股脑的就想把我介绍给他。”
“我看他还是没有对他太太的离去释怀。”我说道。
挂了电话,刚好走到店门口,梅男子又坐在那里晒太阳。
阳光投在他闭着的眼睛上,镀上一层暖洋洋的颜色,睡着的他身上有一种安静的味道。
我时常坐在店里的柜台后,隔着玻璃看他睡着的模样,阳光落下来洒在他身上,这种感觉很美好很安静。每当这时,我就在想多年以后,芸芸众生中,谁会和我的脸相依相偎,我又会这样凝望着谁的脸呢?是梅男子还是别的人?
也许这个答案只有命运才能告诉我吧,可是我还不知道自己命运是什么模样。
我站在店门口这样出神的想着,阳光拉长了我的影子。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双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微微一弯:“阿笙回来啦。”
我不知所措的应了一声,就匆匆进屋了,仿佛心事被揭穿了一般。
“阿笙。”梅男子唤道。
我端着水杯正在喝水。
梅男子指了指门外,我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过去,含在嘴里的水慢了3秒钟才想起要咽下去。
那个站在路灯下,脖子上赫然一道切口的女人不是……
“美萱。”我喃喃的念出了她的名字。
她一路飘了过来,站在马路中间就停住了,一辆卡车快速驶过,径直穿过她的身体,一阵灰尘之后,她依然神色哀戚的站在那里。
“求求你,让他放我走吧,我真的受够了这样毫无意义的看不到尽头的日子。”她哭求着我,那双曾经美丽动人的眼里此刻溢满了黑色的眼泪。
“他已经疯了,被那个可怕的东西诱骗的不成人样了。”美萱情绪崩溃的哭喊着。
我和梅男子对视了一眼,眼神都充满了疑问。
就在梅男子走出店门的时候,美萱消失了,只剩下地上一滴滴黑红的血,梅男子弯下腰用手沾了一点,闻了闻,只是过了一分钟那些黑血就自动消失了。
“阿笙,不要再跟那个男人来往了。”他沉声道。
我头一回看他这么严肃的表情,于是惶恐的点了点头。
晚上看电视的时候,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又响了。
手机屏上闪着“江丞”的名字。
一双修长的手伸过来,“嘟”的一声,挂掉了。
我扭过头,梅男子正半张着嘴乐呵呵的看着俗套的电视剧,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我已经对你死心了,不要留我!”电视里总是泛着泪光的女主角使劲挣脱了男主的怀抱。
“为什么电话剧里的人总是不停的分分合合呢?”我说道。
“笨蛋阿笙,那样一帆风顺、波澜不惊的剧情谁看啊!”
梅男子嗤笑一声,电视的画面在他的眼里一亮一亮的,每次晚上看电视的时候他都喜欢关着灯,即使有时候我嫌暗把灯开开了,过一会儿他就要把灯关上。
他说他喜欢被黑暗包围的感觉,一个我觉得十分毁眼睛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