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浪花村诺大的禾场上,四周围正堆满了一垛一垛的稻草杆。中间红石子水泥混合铺成的场地早被每家每户分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方儿,他们都在“自家”的场地上凉晒着刚打出来的湿稻谷。禾场的尽头,是一台笨重的生了锈的铁红打谷机,长满了刺儿的大圆轮正飞快地三百六十度转动着,它瞬间能把刚放进去的稻禾一百八十度转了出来,而从打谷机后面的******外吐出来的稻杆和稻谷便一堆堆在了禾场地上。这时候,就需要有个人在这儿拿着大铲不断的把稻谷铲起来,同时,也要把外一层的稻杆叉出去。
而有关于这个“大家伙”的由来,自是浪花村的村民们在分田到户后,传统的石磨碾压稻谷已经无法适应时代的潮流了。因此,浪花村里的乡亲们便主动集资把它买了回来。现在,也正是农忙的时候,乡亲们从田里拉回来的稻禾,正排着队轮流来打稻谷呢。
古田蹲在禾场上,一点一点的把凉晒在禾场上的稻谷,用扫把把上面的碎稻杆给扫了出来。
“古田,你家的水稻割完回来了没?”多话二婶挑着一担沉沉的湿水稻回来,把它放在打谷机的后面排队。
“嗯!都割完了。还好!这次淹在田里的水稻不算很多。”古田平静的说道,“二婶,你家的水稻,还有多少泡在水里的?”
“哎!这次没来得及收回来的水稻被泡了一半,地里还有一亩多呢!”多话二婶伤心的说道,“恐怕,今年能收的粮食,连公粮也都交不起了。”
“其实,大家都差不多。谁家也好过不了多少。”古田实说道,而今年的“公粮”,这又何尝不是大家的心头事。
轰隆隆地转响着的打谷机,一直在高负荷地转动。在浪花村里,平静的小村子里,能听到的唯一的大响声也就是这个一年两度临时在禾场上打开的打谷机传来的声音。而在这样沉沉的阴天里,这样大功率的轰响似乎也是在向着天空表示不满。
突然,从禾场上传来的轰隆声,一下子停了下来,正当大家带着疑惑的认为打谷机是坏了的时候,传来了浪花村辣妇赵四妹的“大嗓门”。
“我说你这个死菜三刀吖,你还要不要脸了啊!我的稻禾排在你前面的都还没能打,什么时候轮到你了!”三十多岁的浪花村辣妇赵四妹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嗓门”,同时在村里也够辣。她一声不吭的跑到电阀门前,把开关给拉了下来。
“哎!我都还没说你这个‘大炮筒’呢!都快轮到你了!你又滚到哪边去‘响’了啊!难道三叔公他都把水稻打完了!前面的也没有人过来打,我们这些等在后面的,也要干等你不成!你以为你是谁了啊!你。”五十多岁的“菜三刀”古彩大叔也吼了起来。
在浪花村里,在场的每位乡亲们,都知道,这两位堂叔侄媳妇前不久因为叔侄两家争老祖宗留下的房产所结的梁子还没解开。所以,大家都在旁边看着热闹,谁也不敢出声。早有机灵的小子,趁着人乱,钻了出来,跑到村长古安糠家报信来了。
“死菜三刀!别仗着你五大三粗的,以为老娘我就怕了你啊!我就离开那么一会,回家喝了碗米汤,你就趁着我不在,占了我的队。现在,你不让我先,我也不会让你打了。谁也别想打!我就坐在这儿了。”浪花村辣妇赵四妹,说完直接跑到打谷机旁坐下了。
“哎!大家都来评评理了。轮到她大炮筒了!她不在,那我们总不能干等着她吧!现在倒好了,我把水稻都打了一半了,又要我让她来先,没门!”菜三刀怒气冲冲的吼道,“老大,老二,别管这个生不出公鸡的猪乸!你们两个去把电插上,看她敢拦着,老子我就把她也一起打飞去。”同时,菜三刀也把他的两个儿子叫了过来。
“我看谁敢!谁动了电插,我就死在这儿!”辣妇赵四妹一说完,从禾场上爬起来,一下子把身体趴在了打谷机上。
菜三刀和他的两个儿子,顿时瞪大了眼。
村里的其他大娘叔婶们,都纷纷的规劝辣妇赵四妹从打谷机上下来了。
“哎!大家去把村长糠叔请过来吧!”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我们早就去告诉他了!他就快过来了。”浪花村的小鬼们大声的笑道。
此时,浪花村的禾场上,一片混乱。在这样的“好戏”面前,倒谁也不急着忙活了。
“哎呀!你们,让开!让开!让我进去。”浪花村的村长糠叔赶了过来。
“我说你们两个还要不要脸了啊!一个堂叔,一个侄媳妇,当着那么多人在这里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了!”糠叔毫不犹豫的说道,“依我看,你们两个都别打了!都到后面排队去,让大家都打完了再说。”
“哎!大米糠,你这是什么鸟道理,我这都把水稻打了一半了!你不给老子我打完了!我就让你滚回你老娘的被窝去。”菜三刀倒越说越起劲了。
“反正我也不管,本来就轮到我了!被他占了对,我也不让他。”辣妇赵四妹也不理他村长。
“好啊!你们两个,你当这个大家伙是你们家的了!你们两个要是谁也不让谁来先,我就让你们都打不成。”村长古安糠也怒气难忍。
咳!咳!咳!古粮叔拖着年迈的身体,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站在外围的古田,看见他爷爷古粮想要进去,便匆匆走了过去,搀扶着他爷爷古粮走进人群里去。
“好了!大家都不要再吵了!这样吵着也没什么意思!”古粮叔一句一句的说着,“依我看啊!四妹,你先下来,让你叔他把剩下的打完了,你再打。”
“粮叔,凭什么要我让他啊!明明是他占了我的队。”赵四妹委屈的说道。
“我说你四妹子啊!你叔有你叔他不对的地方,你也有你不对的地方。我这不是要你让着你叔他啊!你让的是全村的乡亲们啊!你年轻人,要大度一点。你不让你叔他打完,你们这么的僵着。你看,排在后面的乡亲们,他们都得等到半夜去了!你也知道,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大家都很辛苦了,白天要在田里操磨着,晚上还得在这排队等着,又饿又累的!”
“是啊!四妹,你就让你叔把剩下的打完,你接着打,我们都没意见。”乡亲们一致的表态说道。
“四妹,你就听你粮叔一句,乡亲们都在等着你呢!”古粮叔语气诚恳的说道。
“嗯!我听你的!粮叔。”辣妇赵四妹说完,从打谷机爬了下来。同时,也给在场的菜三刀古彩翻了个白眼,“哼!”
菜三刀也不甘示弱的回了一个,脸上压制的胜利的笑容满脸炫耀着。
“老大儿,去把电插上。”
“哎!好的。”
轰隆隆的打谷机声,又开始不断的在禾场上响了起来。
而夏收的季节刚刚结束,上面有关于征收公粮的工作安排也恰好的落到了实处。
古田和他三根叔在大厅里合算了一下。依照往年的公粮税收法,他们今年所收到的粮食,将要上交完了。实际上,这等于一年两季所收割到的稻谷,要上交了一季所收的水稻了,剩下的秋季水稻,能收成多少还是未知数,看来今年夏天又是要借粮过日子咯!这样白忙活了半年,还要不计劳动成本,化肥,种子,农药和其他各项的支出。农民啊!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劳苦了一辈子,他们所付出的也是最多的最无私和伟大的劳动。
这样的结果让三根叔他愁满了白发,也让古田的心里第一次真正的感受到了挫败。
像浪花村所有的家庭一样,古田家要上交的公粮,也是一个沉重的数字。
按照公家的标准,预计亩产500市斤,一年两季,所以每年每亩预计亩产1000市斤。每年所要缴纳的公粮等于每亩预计亩产乘以当地税率百分之二十五再乘以亩数加上其他附加费。
古田家所分到的农田总数五亩三分六,预计亩产总数5360市斤,再乘以百分之二十五的税率,每年所要缴纳的公粮是1340市斤,加上百分之七的当地其他税费,还要缴纳93.8市斤的稻谷,还有每年固定上交浪江水库管理局的水费,每亩5元,合计26.8元。
实际上,古田家所分到的五亩三分六的地儿,只有三亩九分的水田,其余都是旱地。可根据古田和他三根叔的预计,他们家今年夏季所收成的水稻,估计也就是一千八百多斤。倘若像往年一样,水稻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每亩还能收成五百多斤到六百斤。这样的话,上交完公粮后,家里还能剩下一点粮食。可今年,受到的损失太大了,粮食真的要交完了,还有什么办法呢!现在还是阳历七月份啊!离秋季水稻收成的日子还远着呢!难道刚刚插下的秧儿,能拔苗助长,飞快的长起来麽?
“爸!我看今年收成的稻谷就留四五百斤吧!不够的那些,拿一两百块垫着。今年大家的收CD不好嘞!还有几个月才到收秋粮的时候,这段时间可不好借粮。”三根向着坐在他旁边的古粮叔问道。
“家里就剩你带回来的三百块了,拿去交了公粮,也就没有钱买化肥和农药了!”古粮忧心的说道。
“那不怕,到时我去水边村跟他张二牛夫妇说去,让他们先把化肥和农药赊给我们,等到十月份了,粮食收完,先卖几百斤,换钱还给他们。我过两天,就出去打工,到时让姐夫先从我的工钱里扣,八月底我把二苗子的学费寄回来。”三根平静的说道。
“这个家你作主,那就按你说的做吧!”古粮心里沉重的回道。
“三叔,要不,我也跟你一起去打工吧!”坐在旁边,一直沉默的古田开口说道。
“这个,还是过两年再说吧!现在,你三婶她怀有身孕了,你得留在家里担着田里的活儿。”三根叔安慰着古田说道。
“嗯!那我知道了。”古田此时的心里也有着万般的沉重。
贫穷啊!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脱掉这顶头上的帽子。让小康的幸福的光环降临在这片红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