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赫梯的驻军地,拉美西斯改搭船自水路回底比斯。一路上晨心无精打采,始终耷拉着脑袋,嘴巴翘得老高,谁都能看出她非常的不高兴,弄得拉美西斯也一脸不悦。
终于受不了那怨恨的眼神,拉美西斯走到晨心跟前:“夜……”
“心”字还未出口,晨心立刻不停地喃喃念到:“晨心,晨心,晨心,晨心,晨心……”
拉美西斯皱起双眉,她依旧不承认自己是夜心,是为了逃避自己,还是她真的……是与夜心拥有相同容貌的孪生姐妹?
扳起晨心的下颌,认真注视她明亮的双眸:“你真的不是夜心?”
晨心两手一摊,满脸无辜:“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
“夜……好吧,晨心,”拉美西斯总算妥协,眼前的少女是否说谎,会到底比斯就会揭晓,“你愁眉苦脸的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想回赫梯找哈图西利王子。”
“啪”!拉美西斯猛地拍响桌案,警告晨心不许提此名字,那个男人使他所遭受的屈辱总有一天定加倍奉还。
晨心瞟了他一眼,不满地小声嘟囔:“凶什么凶,如果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谁想跟你走?够本事把船拍翻,粗鲁。”
拉美西斯审视嘀咕抱怨不停的晨心,天生就以反抗他为乐,还敢说自己不是夜心?
“如果哈图西利知道是你放我走,你认为他会继续留下你吗?”
晨心抬眼看向拉美西斯,如此气宇轩昂的王子居然笑得这般邪佞,真可惜了那张俊美的脸。
“你不说我不说,他不会怀疑到我头上。”
拉美西斯浅然一笑,那是一种戏弄的笑,他唤来身旁士兵:“捎个信给哈图西利,告诉他为什么我们可以顺利从牢房逃走。”
晨心闻言,顺手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让你多嘴,真讨打……
拉美西斯不解地望向已不见影子的赫梯属地:“赫梯有什么好?竟可以让你如此流连。”
“工钱。”
“什么?”
由于声音实在太小,拉美西斯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眺望赫梯的方向,哈图西利离自己渐远,晨心双眸含泪,喃喃自语:“我半月来的工钱啊,这下找谁结算去?”
拉美西斯受不了地翻翻白眼:“我给你可以吧?双倍?三倍?十倍?二十倍?来,笑一个。”
瞄了拉美西斯一眼,晨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予唯不食磋来之食,以至于斯也。”
“予唯不食磋来之食,以至于斯也?什么意思?”
晨心愕然地仰起头,不是吧?那么小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清楚,他听见了?
“多少分贝……不,多大的声音才能在你面前说悄悄话?”
拉美西斯指指自己的耳朵:“生存在权力争纷的王宫,耳朵不够灵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
“那脑子笨一点会死吗?那么轻易被赫梯人抓住,蠢成这样也真难为你活到现在。”晨心狡黠一笑,当然,这话必须烂在肚里,万万不能说出口。
拉美西斯拍拍晨心的肩膀,语调里含有几分威胁:“晨心,把你不屑的表情收起来,在王族面前摆出无礼的态度可是会被处死的。”
晨心一怔,随即恢复天真可人的笑容:“王子陛下,您看起来好伟岸,这哪里是太阳神的儿子,简直就是阿蒙-拉本人,我崇拜死了,今后一定不忘每日烧三柱香膜拜你。”
拉美西斯哭笑不得,就连翻脸比翻书还快这点……都与夜心一模一样。
想起还有事商议,不能继续陪她贫嘴,拉美西斯叮咛晨心:“你乖乖地坐在这里,不许乱跑,除非你想游着去见夜心。乌诺,看着她,如果乱跑就扔她下水。”
你够狠,即使心里诅咒他万千遍,晨心的却不得不堆满笑容,挥手送他进船舱:“我会乖乖听话的,您慢慢议。”
船在河面上缓缓前行,晨心无聊得想抓蚂蚁,看它们搬家以打发时间,瞟了眼身后的乌诺,这人像尾巴似的一直跟着她,真讨厌。
“你能离我远点吗?”
“夜……不,晨心小姐对不起,王子命令我跟着你以免意外发生。”
“他命令你去死,你也去?”
“是的。”
晨心仿佛打量怪物一样的打量乌诺:“你不是吧?”
乌诺表情淡然地回答:“我相信王子,他让我死一定会有理由,我甘愿为王子献上自己的生命。”
晨心语塞,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是主人的命,这样的人通常都会很强。
“晨心小姐,你真的……不是夜心小姐?”
双手托住漂亮的脑袋,朝乌诺微笑:“你看我像吗?”
“不但容貌相同,连感觉也非常接近,”乌诺看了看晨心那头光洁的银发,“除了声音和发色,不过……你的头发非常漂亮。”
抚起一缕银丝,晨心的笑容透出几分难言的苦涩:“缺少色素而已,它既是我身体的缺陷,也是我人生的缺陷,不值得骄傲。”
“怎么会?好像水晶丝一样的银色头发……”
“乌诺,”晨心转移话题,她似乎不愿意再谈论自己的头发,“在你眼里,姐姐是什么样的人?”
提到夜心,乌诺的样子有些腼腆,冷淡的双眸流溢出异样的光彩:“夜心小姐吗?夜心小姐拥有王族的高贵气质,可她的魄力又非寻常贵族女子所能比拟,我希望她能成为王子的妃子,因为她是个特别的女人,我会……”
“打住,”晨心阻止他即将出口的豪言壮语,她记得自己收敛了很多,怎会特别,“只要特别就献出生命,你的命真不值钱。”
贵族的奚落受得不少,晨心的话虽然没有伤到乌诺,却令他不再开口。
“喂,生气了?完了,不说话了,更无聊了。”
晨心脱掉白色休闲鞋,放置好随身物品,赤脚越过船栏,跳入尼罗河。
乌诺大吃一惊,急忙奔到船沿向下望:“晨心小姐,你在做什么?河里有鳄鱼,快上来!”
甲板上的喧嚣传入拉美西斯的耳朵,他无奈地走出了船舱,眼前上乱作一团:“出了什么事?”
乌诺惶恐地跪在他面前:“王子,我没能看好晨心小姐。”
拉美西斯眉头深锁,顿感不悦:“她又干了什么?”
“她……她跳入了尼罗河。”
探头观望碧绿的尼罗河,融入水中的黑色影子正优雅地穿梭于鱼群间嬉玩。
“怪胎!疯子!”拉美西斯怒气冲冲纵身下水,把晨心拎回甲板,“当初你也是这样擅自行动,结果差点喂了狮子,还没被教训够?”
“什么狮子?”晨心连打三个喷嚏,不理会拉美西斯的怒气,也不急于擦干湿漉漉的秀发,而是冲乌诺嫣然一笑,“这样够特别吗?”
难道她的胡闹就是为了让自己感受特别?乌诺惊得目瞪口呆。
“特别得……过了……”
“不要计较量的问题,质达到就行了。现在我也特别了,所以乌诺队长要记得听我的话,珍惜自己的生命。”
愣怔片刻,乌诺双手献上毛巾,请晨心擦干头发:“晨心小姐,谢谢你,乌诺的命是王子的,也会为王子保存好自己的生命。”
紧攫晨心的手腕,拉美西斯毫不掩饰自己的惊愕:“你就是为了这个跳水?”
甩开拉美西斯的手,开始擦干头发上的水珠:“不,我是为了洗澡。”
从头到尾地打量晨心,湿衣服紧贴在肌肤上,衬出她匀称的身材,拉美西斯眼角的笑意一直延伸到嘴角:“就连身材也是一样袅娜多姿。”
顺着拉美西斯的视线,察觉自己走了光,晨心扯过斗篷披好:“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吗?”
拉美西斯凑近晨心绯红的脸:“听都没听过,我只知道放过你这样一个美人是男人的耻辱。”
乌诺不禁掩面而笑,晨心迅速后退,尽量拉开与拉美西斯的距离:“色狼!色狼!!色狼!!!”
“赞扬你,尼罗河,
奔流而来,以使埃及生意盎然!
你灌溉田野,你为拉所造,
使一切动物获得生机。
使干旱的荒漠为水所滋润,
…………
以牲畜供给世人,
以田野给予牲畜。
碧绿无涯,碧绿无涯,
噢,哈比,碧绿无涯
……”①
悦耳的歌声平息了晨心的愤怒,她放下毛巾,起身移步船头,尼罗河两岸的少女正在陶醉吟唱。
“这是什么歌?”
“现在是泛滥时期,她们唱的是尼罗河颂歌,以祈求我埃及谷物丰登。”
拉美西斯牵住晨心的手,禁止她扶着继续胡来,晨心扭头朝他笑了笑,突然引亢高歌,唱起了山歌好比春江水,唱起了浏阳河……
广袤无际的天穹,碧绿摇曳的树影,绵延的尼罗河,都成为晨心天然的舞台。
不同于在赫梯军营如月光仙子般的低吟,时而高亢时而空灵时而柔和的歌声恢弘磅礴,异域风情浓厚的民歌震撼着埃及人的神经,不着痕迹地融入两岸和谐的锦绣风光,两岸的居民停下劳作,静静地享受这如诗如画的意境。
凝视放声歌唱的晨心,拉美西斯不禁怦然心动,小小的身躯竟然蕴藏着如此惊人的爆发力,不愧是他的夜心。
我的塞克梅特,我的芭斯特,我的夜心,不管你在逃避什么,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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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尼罗河颂歌,出自中王国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