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帆船在茫茫大海之中缓缓航行,本该是万籁寂静的深夜,嘈杂声却越来越响亮,米莲从熟睡中惊醒,好吵,她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起身打开房门,甲板上灯火通明,凭借着夜色的掩护,数十名壮汉从远处的船只偷偷摸了上来,正与船上的士兵展开搏杀。
难道是……海盗!
米莲了甩头,现在不是冷静分析状况的时候,她抓起一件衣服就向外跑,尸体随处可见,耳边不时传来女官们的惊叫声,赶到埃莉萨房前,只见乌诺正与一名褐色卷发的男子打斗,像大海一样深邃的蓝眼睛,健硕的身材,五官线条立体深刻,典型的西方人轮廓,客观来说,这陌生的男人长得也很养眼。
在乌诺身后,几名侍女围着埃莉萨瑟瑟颤抖,确实除了发抖也没其它办法,茫茫大海根本无处可逃。
“乌诺--”
玛莎特凄厉的呼救声令乌诺一时愣怔,趁他失神的片刻,褐发男子避开他的剑锋,一把抓过埃莉萨,用手中的短剑抵住她的颈脖:“都把武器放下。”
海盗们都聚集到那名男子的身边,很明显,他就是这群人的首领。
乌诺直起身,面若寒霜,连口中吐出的字也冷硬无比:“你们是什么人?到底想干什么?”
对方打量着乌诺手中的利剑:“传闻中可以抗衡铁的青铜剑,这是非常稀少珍贵的金属。埃及人,你们是军人?”
乌诺冷冷地回视敌人,没有应答他的话,在没有探知对方的身份和目的前,他不打算再开口。
“看见这么豪华的船,下意识地前来取些财物而已,现在倒是有了意外的收获。琳琅满目的珍贵宝物,推罗和埃及的军人,”褐发男子紧抓埃莉萨的手加大了劲道,埃莉萨吃疼地叫出声,“你就是前去埃及和亲的推罗公主吧?”
乌诺紧握剑柄,沉声警告:“我奉劝你,立刻放了她!”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她可是宝贵的人质,我还指望着靠她向阿克雷姆和拉美西斯要一大笔赎金呢。”
乌诺的表情越发地冰冷骇人:“知道她是推罗公主,我埃及法老未来的王妃,,你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褐发男子哈哈大笑:“埃及人,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做阿塔玛斯,回去告诉你们的法老王,如果他不愿意支付赎金,我就将公主卖给赫梯,相信赫梯皇帝对背叛赫梯的推罗人的公主会很有兴趣。”
如果将埃莉萨交给赫梯,赫梯皇帝穆瓦塔尔就会用她来威胁推罗王阿克雷姆,而腓尼基众城邦也会因为觉得埃及连保护一位公主的力量都没有而选择做赫梯的属国。
“腓力斯丁人,一个由众多民族融合的侵略性航海集团,是以阿开亚人①为主,联合来自安那托利亚西北角、塞浦路斯、叙利亚北部以及爱琴海地区的加里亚人、西里西亚人、条克里人等部族形成的强大部落,分散于地中海诸岛和沿岸之间,屡屡侵扰安纳托利亚东部、叙利亚、巴勒斯坦、塞浦路斯和埃及等国家,之所以所向披靡、势不可挡,主要原因是在这个青铜时代末期,已广泛使用十分珍贵和稀少的铁吗,包括铁制的武器,埃及人称之为‘北部丘陵诸国’。”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说话的米莲,有崇拜,有惊讶,有诧异……而首领阿塔玛斯的身上散发出浓烈的杀意:“你是谁?为什么会对我们的事如此清楚?”
米莲勇敢地对上阿塔玛斯蓝色的眼睛,不卑不亢地朗声回道:“海上民族腓力斯丁人,说白了你们不过就是一群海盗,我才是你们要找的推罗公主埃莉萨,放开我的侍女!”
阿塔玛斯半信半疑地看了看手中的埃莉萨,又仔细地打量着米莲:“她是你的替身?”
埃莉萨使劲地摇头,否认米莲的胡说八道:“不对,我才是埃莉萨公主,她只是为了救我……”
“够了,别再继续伪装下去,”米莲温柔地看着埃莉萨,“不值得为了我而冒险丧命,你有自己的生存意义,不是吗?”
埃莉萨愣愣地看着米莲,她在提醒自己所担负的重大责任,是的,自己担任着缔结同盟的使命,能不能避免战争就看这次和亲成功与否,能不能解救人民就看她是否能取得拉美西斯法老的谅解,整个推罗的命运都维系在她的身上。
见埃莉萨公主低头沉默,不再言语,乌诺心领神会,神情紧张地将米莲拉到身后:“公主,没有必要为了区区一个侍女……”
米莲厉声喝止了乌诺的劝谏:“米莲不仅仅是我的侍女,我们情同姐妹,我不能看着她代我去送死!”
“公主,安全送你抵达埃及是我们的责任,为你而死是她身为王宫女官的荣耀!”
“任何人都没有剥夺她人生存的权力!”
士兵们向乌诺和米莲投去万分钦佩的目光,不知道的,还真会把米莲当成货真价实的公主。米莲向他们频频微笑致意,回去以后绝对要选第二专业,去表演系好好深造。
“真是位知识丰富的公主,连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看来阿克雷姆王让你受到了良好的教育。”
米莲缓缓走向阿塔玛斯:“放了我的侍女,我跟你走。”
趁海盗们的目光都聚集在米莲和埃莉萨的身上,乌诺向属下使了个颜色,埃及们立即将米莲团团围住,戒备敌人发起攻势。
高雅的气质,威严的语气,还有临危不乱、不卑不亢面对自己的气势,再加上埃及人紧张的护卫,阿塔玛斯确定眼前的米莲才是推罗公主,而自己手上的女人不过是为了吸引盗贼注意的替身,虽然她其貌不扬,可也没规定说公主就一定要很漂亮。
“公主,你真的肯为了一个女官涉险?”
米莲推开阻挡自己道路的埃及人,走到阿塔玛斯的面前,从他手中抢过埃莉萨推给乌诺:“你们要的是钱不是我的命,我无所谓涉险。”
“真是勇敢的公主,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伤害你,”阿塔玛斯揽过米莲的腰,指挥手下们撤退,“埃及人,回去告诉你们的法老,让他用一艘装满黄金的船只来接她的新娘吧。”
说完,他抱着米莲跳下大海,米莲猝不及防,还没来及屏住呼吸,海水猛灌入嘴鼻,无法发出声音,好难受,精神逐渐恍惚,身体也变得轻飘飘的,终于支撑不住失去意识,她会死……绝对会死……
“就赏赐你做我的侍寝,如何?”
“啊?”米莲从恍惚中回过神,发觉自己刚才那声“啊”好像混合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定睛一看,宏伟的雕像,华丽的壁画,精巧的摆设,还有一个大浴池,多么金碧辉煌的房间,这个建筑风格好像是古埃及的嘛,那些士兵女官的服饰分明也是属于古埃及的。
她不是被海盗扔下海了吗?怎么回事?这是哪里?还有,最重要的,凑得自己脸这么近的男人是谁?褐红的头发,英挺的身姿,她见过他,来到这个世界之时,命运之轮让她看见的那个埃及少年。虽然他高贵俊美得好似神祗一般,属于男人见了会嫉妒发狂外加自惭形秽,女人见了会脸红流涎外加心神荡漾的类型,可那又怎样?她是坚决不做人侍寝的!
“我能不能回答免了,不用客气?”
米莲承认,这句话确实说出了她的心声,这几个字也确实是从她的嘴里吐出来的,可绝对不是她说出口的,自己的身体存在着另外一个人?
“不能。”
“那我总有拒绝的权利吧?”
“没有。”
眼前的男人有种令人无法轻易拒绝的威严和霸气,只是目光与他对视已经用尽了平生所有的勇气,可身体里的那个声音只是轻描淡写地丢出四个字:“我讨厌你。”
以为会激怒他,可那个男子只是愣了愣,继而发出爽朗的笑声:“敢于说讨厌我的女人,你是第一个。”
“谢谢,我也很佩服自己的胆量。”
妈呀,奶奶呀,我的十八辈祖宗啊,究竟是谁在我的体内说话?米莲的心里叫苦不迭,这个男人周身都是危险的气息,那个谁,能不能不要再激怒他了?
“把头抬起来,不愧是我看中的女人,够姿色做是我的侍寝,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是听见了吗?我叫……”
“喂,起来了,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好痛,谁在摇晃她,也不晓得对待女士要温柔一点,太不绅士了。
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阿塔玛斯嘲弄的笑脸。
“落在海盗手里,你还能睡得如此安心,我真服了你,不知道该说你太有自信还是太勇敢,公主。”
米莲直起身四下张望,埃及宫殿呢?侍女呢?女官呢?还有那个威严的男人……刚刚一切……是在做梦吗?好真实的梦境。
“你在找什么?他吗?”见她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阿塔玛斯指了指角落,“不愧是拉美西斯忠诚的士兵,为了公主你,不顾危险孤身潜入敌营,我倒有些佩服了。”
米莲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居然是乌诺,他的身体伤痕累累,显然受到过严酷的鞭打折磨,眼神却依然犀利冰冷:“过奖了,胆敢劫走我埃及王的妃子,我也很敬佩你的勇气,不过你最好做足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
对于乌诺的出现米莲倍感意外,她不是真的公主,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侍女,乌诺知道的,为什么还要追来?
阿塔玛斯无所谓地笑了笑:“我要是害怕就不会把她绑回来,在拉美西斯交付赎金前,你们就好好地呆在这里吧。”
看着海盗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房间,直到房间只剩下他们两名被捆得像粽子的可怜人质,米莲终于懒懒出声:“还以为你是面带猪相,心中嘹喨,结果是面带嘹喨,心中猪相。你跟来干嘛?自找麻烦。”
好心会遭雷劈,乌诺扬了扬嘴角,用“哭笑不得”最能体现此刻的心情,她以为自己现在遍体鳞伤地被绑在这里是为了谁?
“你别误会,我只是不小心从甲板上掉下来了,不过顺便救救你也无妨,毕竟像你这样的人已经属于濒临灭绝的范围了。”
米莲微微笑了笑,不是就好,她最讨厌欠别人人情,又懒得还又觉得不还不道德,好麻烦的。打了个大大呵欠,闭上双眼又想睡觉。
“看你平时一副呆懒的模样,我还以为你是没有思想的。没想到,关键时刻,全船那么多推罗侍女,却是你站了出来保护埃莉萨公主,这份勇气和忠诚值得嘉许,你实践了自己的诺言。”
“诺言?”米莲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乌诺,极力地在大脑中搜索自己承诺过什么事。
“不管在埃及还是推罗,无论遇见什么困难,你都会尽你的全力保护埃莉萨公主的诺言,”乌诺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努力回想的表情,“你该不会根本就忘记了吧?”
“怎么会呢?”米莲“哈哈”干笑两声,她的的确确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只不过一直在琢磨如果死了,是不是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可是她没勇气自杀,海盗的出现正好能帮助她实现愿望,同时又能还埃莉萨人情,皆大欢喜。当然,这些想法只适合用作心理活动,不适合转化成语言向人叙述。
从她尴尬的笑声里判断,她确实已经忘记了,乌诺哼笑一声,不知道该质疑她的人品还是她的记性?
“你怎么会知道他们是腓力斯丁人?”
“我胡诌的,”米莲仰头回忆,“我只是知道在这个时代的这个海域经常有海盗出没,他们还蛮有名的,而且那群海盗的外貌特征都各自有些些微的区别,很符合腓力斯丁人是多民族融合的特点,没想到还真猜对了,我自己也深感意外。”
“你有没有想过猜错了怎么办?”
米莲耸耸肩:“再说呗,你老跟我计较过去的事情有什么意思,近卫队队长乌诺大人,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要如何逃跑吧?”
乌诺低下头,从嘴里吐出一块石头碎片,用碎片割断了绑在身上绳子,米莲好奇地仔细观察那块石头,似乎是块黑曜石,书上说黑曜石因具备玻璃的特性,古代人会用来它来做刀子之类的切削工具,看起来好像是真的。
“把这么锋利的东西藏在嘴里,你就不怕误吞下去出人命?”
乌诺松开米莲的绳子,抱她起身:“你老跟我计较过去的事情有什么意思,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要如何逃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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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阿开亚人:古希腊大陆上四个主要的部族之一,亦是荷马史诗中对希腊军队的集体称谓,好像也被译作亚该亚人,不过因为我看的书多是翻译的阿开亚人,所以我也就一直这么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