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黑暗的环境中,作为五感中依赖程度最高的视觉遭到封锁,患上感官惰性的人类往往会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自己到底是否在按照设想的方向前进,究竟身处何方,无形且未知的恐慌时时刻刻在侵袭着自己的大脑,干扰着自己的判断。
深处这般绝对黑暗的环境中对于孙修来说,是平生第一次,但此刻的他却好似一副老手般没有过多紧张的表现,一方面或许与他心如死灰的心境有关,另一方面则是托了八字胡的方便。
浑身上下散发着浓烈神秘感与神经质气息并存的八字胡,自从进入到没有光源的黑暗通道内,一改之前冷酷神秘的形象,变身成一枚彻彻底底的话唠,不断地找话题跟孙修聊着,一开始小心翼翼摸着黑往里走的孙修被八字胡一个接一个问题弄得不厌其烦,一时脑热忘记了要时时刻刻贴着墙走,顺着八字胡的声音连拐了几个弯后这才突然反应过来,难道说...那个男人有办法“看清”这里的路?
“我可以提个问题吗?”八字胡语态和缓地问道,就像是面对多年的挚友一般。
“嗯。”
“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你懂我的意思吧,既然你已毫无生意,何不在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里安安静静地腐烂就好,何苦来这里呢。”
“我想应该是由于害怕吧......”
“呵呵,死都不怕的你还会怕什么呢?”
“你也明白吧,人活在世上总有一些比生命还要重视的存在。”
“嗯......没错。”
“对于死亡,我已经无法逃避,所以...我想在死前活的更有尊严一点,不仅是对于我而言,更多是对于真正关心我的人来说,我想对他们有个交代,与其痛苦绝望的看着死亡一天天吞噬我的生命,我更想他们看见一个为了某些有价值的事情而努力活下去的自己,等我真正离去的那天,他们也会更宽慰的。”
“哦~所以你接受了他们的邀请?”
“嗯。”
“他们给你开出了什么条件,让你加入到这场游戏里来?”
“伪造了一份病例,同时开具了正规的入伍通知书和调令。”
“你想成为军人?”
“嗯,小时候的愿望,只是万万没想到死前居然还能实现这个梦想。他们给我制定的计划书里,我被临时征召入伍调到边疆成为一名边防战士,在两年后的某天我会因为在追捕敌国间谍的途中不幸发生意外光荣牺牲,从此名正言顺的死去。”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人们似乎对于死亡总有种避之不及谈之色变的忌讳,尽管当事的二人对于死亡看的比常人透彻的多,但此刻却依然逃不出这流传千百年的旧俗。
一下子安静下来的通道内,唯有八字胡的皮鞋踏地声邦邦作响,不至于太过死寂。
自觉把聊天的内容带的过于沉闷,孙修有些不好意思,反过来问八字胡:“你在这里怎么跟没受影响一样,难道你很熟悉这里?”
“......熟悉的话人家还会放狗来咬我吗?”
“......”
“如果把你的双眼蒙上,我拿匕首站在十米外扔你,你会怎么办?”
“躲不了。”
“那如果你的听力能无限放大呢,跟蝙蝠和海里的鲸鱼一样,声波对你来说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感官体验,而是能具象化浮映在你脑内,重构成类似三维模型一样直观的东西。”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也能像蝙蝠一样靠声音定位吗?”
“我是说因为我有极其严重的洁癖,所以对狗骚味特别敏感,一路上闻着味儿才找到路的。”
“......”
“哈哈哈哈...天真的人真是太有趣了!”
“——!”
“到了。”久违的光亮刺得孙修睁不开眼睛,抬起手臂压住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睁眼看到出口处竟然是一间狭长的过道,过道两侧对开着很多扇门,孙修和八字胡径直走向过道的另一头,却发现一扇大门紧紧闭着,门上一块巴掌大的显示屏上时钟在闪烁,同时还有一串英文也在跳动。
好歹是上过初中英语课的存在,孙修七七八八地读懂了显示屏上英文句子的意思,再过40分钟,也就是时钟上的数字跳到00:00时这扇门才会打开。
既然还要等待,孙修干脆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八字胡却依然站的挺直的呆在那扇门前,奇怪的是自从进入到有光的地方后他就像换了一个人样突然沉默寡言了起来,一句话都没有再同孙修说过,端的是让孙修摸不着头脑。
在无聊的等待中,通道两侧的们陆续被打开,先前在大厅幸存下来的人们竟然也都走到了这里,看来这座底下迷宫中无论选择哪条路最终都会走向指定的位置。
幸存者们三三两两地扎堆聚在那扇唯一的大门前,有意无意的都与八字胡隔开了一段距离,更有甚者特地走到角落里劝起了孙修。
“小兄弟,怎么着,那个人还是把你甩了吧,我就说嘛,那种怪胎是不会和一般人处的来的,你要不要来跟我们一起啊?”
“就是,那种不正常的人还是离远点的好,我一想到哟...就那么一口把生肉带皮吞了,渍渍,太吓人了...”
孙修冷冷地看了一眼跟前的两个说客,并未搭话,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如鹤立鸡群般孤零零站在门前的八字胡,心中不禁为他感到一丝悲哀,环顾一眼四周的幸存者们,基本上都刻意与八字胡保持着距离,眼中那份不加掩盖的忌惮和隐隐的敌意更是让人心寒,孙修突然明白了一些为什么八字胡不愿意搭理这些人的原因,或许他早就想到这些人会这么看待他了吧。
叮叮叮!!!
一阵闹铃声从门的那侧传来,堆聚在门前的众人无比迅速地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只见显示屏上原本跳动着的计数器上显示着05:00,紧接着一行文字出现在屏幕上,上面写着:每人至多一件。
轰隆隆!
众人还没明白楞过神来,脚下的石板更深处传来一阵齿轮滚动的嘈杂声。原本严丝合缝的石板像变魔术一样内嵌进周围的石板下面,紧接着一条有三米长半米宽的暗槽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探头望去还能看见底下有点点亮芒银光反射而出,让人十分好奇。
“那是什么?!”有人惊讶道。
一排崭新雪亮的兵刃刀枪缓缓从暗槽内升起,无论是长枪短棒这类常见的还是狗腿开山日本刀,甚至连消防斧狼牙棒这类重装武器应有尽有,对于平日里最多摸过菜刀的现代人来说,对于其中大部分的武器甚至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咔嚓!
一排刃口冒着寒光的冷兵器恰到好处的升至八字胡的跟前,像古时帝王挑选侍寝的妃子一样,八字胡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瞅了一阵才挑选出一把德国索林根佩剑,只见他伸出手轻轻地滑过细而长的剑刃,便能感觉到一丝丝微妙的颤动,优美的S形弧度护手与八字胡身上的淡淡贵族气质更是相得益彰,自顾自地舞了个优雅的剑花,看起来八字胡对这柄漂亮的长剑十分喜爱。
“咳咳,能、能让我们选了吗?”吃不住八字胡无形的压力,一名男子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道。
八字胡摊开手一脸无辜的耸了耸肩,示意随你们便,蓄势待发的众人这才敢冲上前抢了起来。
“划克!把它给我,这是我看中的!”身形高大的男人一把将抢手货开山刀从一名比自己矮小的男子手中夺走,接着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敢怒不敢言的小个男子后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了。
“麻个雪碧!!你逼劳资咯!劳资跟你拼了!”被无缘无故抢走了趁手兵器的矮小男子突然大吼一声,随手抽出一把匕首怒目圆睁地冲向高大男子的身后,猛地用力扎下!
“呃啊...!!”万万没想到会被偷袭的高大男子痛苦地跪了下来,吃不住疼的他反弓着后背扭着身子,一脸不敢置信地死死瞪着那个疯狂的家伙。
“呵呵哈、呵呵哈!”睚眦欲裂的矮个男人魔怔似的望着自己染红的双手,殷红且温热液体顺着自己的手腕毫无规则地流动下来,他突然笑了,笑声是那样的疯颠、那样的狂热,接着像是饿狼一般扑在那个被刺的男人身上拔出匕首又插了下去如此反复,直到血水浸透了自己的身子,身下的男人再也无法动弹这才停了下来。一声嘶吼,像是整整憋了几十年后终于得到了释放,凄厉而悲凉。
突如其来的杀人戏码,好似一盆透心凉的冰水当头浇下众人的心头,他们这才意识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世界里,社会的规则与秩序、人类的道德跟底线原来早已失去了约束,没有人会出来主持公道,更没有人会站出身来制止血腥的暴行。
“你、你,还有你!”矮个男子歪着脖子一脸病态地伸出沾着鲜血的手指,“把手里的东西都给劳资放下!”
“凭、凭什么!”被点到的几人无一例外都是已经抢到趁手武器的家伙,此时被一个刚刚杀了人的疯子这么命令,他们不自觉的有些慌了。
“凭我敢杀人!!”矮个男人对着那几人大吼一声,从武器槽中拔出一把尼泊尔大狗腿高举着冲向了那个开口质问的家伙,对着脸就是一阵劈砍。
呲......
鲜血像是被咬破了口的袋装牛奶一样向外喷射着,一颗颗豆大的血珠从矮个男人的脸颊上向下滚落。
哐当
被眼前一幕彻底吓破胆的几人此刻再也握不住手中的武器,任由这些钢铁铸成的杀人物件掉落在地,更有甚者瘫坐在地上一双眼睛空洞洞地望着血泊中只剩下半个脑袋的尸体一动不动,活脱脱丢了魂般。
“呵呵哈、呵呵哈...还有谁不服我!”一想到自己老实巴交活了这么多年,因为个子小被同龄人欺负被上司瞧不起甚至连老婆都没有真正尊重过自己,矮个男人憋了整整三十多年的愤怒与憋屈彻底地爆发了,他心中前所未有的酣畅痛快,终于,没有人敢瞧不起自己,没有人会来欺负自己、嘲笑自己了,哈哈哈哈哈哈!
“简直就是魔鬼,他就是个疯子!”角落里有人小声地咒骂着。
“杀人了...杀人了...”还有人不敢相信地喃喃自语,接收不了冷酷的现实。
一时间,所有人往后退了几步,生怕触到那位杀神的眉头,而矮个男人好似不过瘾一样,拎着带血的刀一遍遍喝问着还有谁不服他,疯狂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