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格瑞亚就已经起床了。琳恩准备好了面包和热汤,这份早餐简单,但可以提供足够的体力。囫囵吞下早餐,格瑞亚背上背包,拿起武器,琳恩正在门外等着他。
走出家门,大略是起得早,屋外的天空还是一层青蓝色。没有云,月亮沉了下去,太阳还没上来,光线有些暗。水汽尚未凝结成露,空气微凉,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格子衬衫,风吹过,格瑞亚忍不住摸了摸裸露的胳膊。
距离猎人小屋还有一段距离,格瑞亚和琳恩默不做声的赶路。格瑞亚手里提着微弯剑,轻弩背在后背,短剑插在靴子里,左臂上还有青铜臂盾,可谓是全副武装。和孙子比起来,琳恩的装备就显得单薄了许多,只背了一把斑驳的长剑。
今天的老人和以往不太一样,有些沉默。
路虽不近,但琳恩一路上带着格瑞亚闷头前进,也就没用多长时间。大概走了半个小时,前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土丘,坡下有几个或站或坐的模糊人影。格瑞亚知道,猎人小屋到了。
走近了,坐着的人影清晰起来,矮人穿着一身厚重的盔甲坐在岩石上,一把棱角分明的精钢战锤横躺在他脚下。
正在和两个民兵打扮的人说什么的鲁尔首先看到了两人,“来了?”,他打着招呼。
老琳恩招了招手,“恩,抱歉有些晚了。”
“没事,我们也刚到不久。”
走到人群中间,琳恩问道,“你们来的时候发现什么没有?”
“没有,”鲁尔摇摇头,“乔和林治刚刚在周围转了两圈,没发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乔和林治是两个民兵的名字。
“那各位有没有什么建议?”
一直在柱子旁沉默站着的艾雷说到,“琳恩,直接说你的想法吧,这种事情你最擅长,而且也有经验。”
“你知道我?”琳恩反问到,别看他和艾雷在同一个镇子生活了三,四年,可是两人平常可没有什么交集。
艾雷没有立刻回答,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老人手中的长剑。
长剑是寻常単手剑的样式,只是更长一些,两面开锋,剑尖带着小齿,两道长而深的血槽顺着四角形的剑尖延伸出来。这把剑并不漂亮,甚至有些丑,它不利斩,对刺也没什么帮助,它只适合一件事情,那就是杀戮。小齿会在拔出长剑的同时牵扯出一大块血肉,两道血槽可以保证这吧长剑捅在人体的任何部位都足以致命。而至于剑身的点点黑迹,熟悉的人都知道,那是血液反复浸润干涸后的颜色。
“嘿,血腥琳恩。”艾雷叹声到,语气中说不出是讽刺还是赞赏。
“知道我这个绰号的都是在第二次开拓战争中活下来的,你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药剂师吧?”
艾雷扭过头去,并不打算回答。
看到气氛不对,鲁尔连忙说到,“好了琳恩,说说你的计划吧,艾雷说的没错,这种事情还是你最擅长。”
老人点了点头,“那我就来说说我的计划,我的想法是我,鲁尔,艾雷,格鲁尔,格瑞亚我们五人作为队伍中心向森林深处前进,乔和林治作为斥候在队伍侧翼侦查。如果遇到什么东西就返回来报告,大家一起应对,怎么样?”
矮人揉了揉通红的鼻子,“无所谓,穆拉丁的子民不害怕任何挑战。”
想了想,鲁尔也同意了琳恩的计划“常见的佣兵小队组合吗?我同意。”
艾雷摆着手什么都没有说。
两位民兵微微躬身,点表示同意。
“就这样定了,出发!”
两名民兵一左一右率先进入了森林,转眼就消失在了森林中。矮人提起战锤走在队伍的正前方,其次是鲁尔和琳恩,格瑞亚紧随其后,艾雷在队伍末尾。
一行人向森林深处走去,格瑞亚打量周围熟悉的景致,和他上次来一样,森林里一片宁静祥和的景象。
四个小时之后,众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因为从进入森林到现在,他们没有遭遇任何称得上有威胁的野兽。从目前的情况来,老琳恩所说的野兽暴乱纯属子虚乌有。
这话谁也没说,只是看向老人的眼神透着不信任。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两个民兵相继归队后老琳恩说到:“原地休息,我们需要保持充裕的体力。”
队伍里的几人依言坐下,连续四个多小时的徒步行走消耗了大量体力,虽然距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大家还是提前食用了携带的干粮。
这以矮人为最,格鲁尔穿了一身钢制板甲,武器是一把长柄战锤,单论负重而言,几乎是其他人的数倍。他抓着一张肉饼大口吃着,脚边有一个打开的水壶,从他红润的面庞不难看出,壶里装的是酒。
格瑞亚也不好过,他的负重随轻,但体力却不如他人,一路上全靠眉心流转的冰冷才能支撑下来。琳恩一声休息,顿时感到浑身上下的疲惫困乏都加倍的爆发出来,几乎瘫倒在地。过了一会儿,在眉心寒意的帮助下,他才大致回复过来。正当格瑞亚细细喘息间,他听到了琳恩声音。
“格瑞亚,你前两天伐木到过这里没有。”
爷爷问这个做什么?虽然疑惑,格瑞亚还是干脆的答到,“没有,我当时和哥哥走的是另一条路。”
“这样啊,那你们当时有遇到野兽吗?或者说,你们在哪里遇到的鬣犬。”
“没有野兽,在过了湖之后我们才遇到鬣犬。”
鲁尔豁然站起身来,“这不可能,圆湖是森林外围有数的几个干净水源地之一,周围分布的野兽足以淹没整个小镇!”
格瑞亚转过头,勇敢的直视鲁尔的眼睛,“我到过圆湖,我和哥哥还在湖边吃过午饭!”
“不要吵。”琳恩揉了揉眉心。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很抱歉这麽说你,一路走来压力有些大…”鲁尔向男孩道歉,正色道,“老琳恩,我想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去一趟圆湖。”
“没错,”琳恩附和到,“格瑞亚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他不会说谎。我们应该去圆湖看看,伙计们,动身了!”
众人纷纷整理随身物品,然后准备动身。两位民兵在其他人收拾东西的时候就一前一后的向圆湖方向奔去,他们是斥候,是团队的眼睛。而团队就在他们后身后,是他们坚挺的后盾。
一行人休息的地方距离圆湖并不远,在加速前进的情况下很快就到了圆湖边。
圆湖周围和格瑞亚的记忆相符,明净的湖水澄撤,无风的湖面像镜子般映出湖边的众人。
鲁尔愤恨的咒骂到,“该死!那些野兽呢?”
“我的朋友们,”琳恩嗓音嘶哑,“我想我们这次可能遇到了大麻烦。”
不用老人说,除了格瑞亚以外的其他人脸色都不好看。道理很简单,森林中的水源地就是生命的聚集地,现在周围的野兽全部消失不见了。那麽就可以反推出一个问题,这麽庞大的野兽群去了哪里?或者说,谁有能力操纵如此庞大的兽群?
这当真是一个令人战栗的事实。
格瑞亚站在湖边,阅历浅薄的他不明白周围的大人为什么面色铁青,他总觉得周围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只好在湖边来回踱步,将脚下的草地踩的哗哗作响。
等等!柔软的绿茵地怎么会被踩出如此声音?
“怎么会这样!”格瑞亚失声喊到。
这声音让其他人悚然一惊。
琳恩第一个来到孙子旁边,“出什么事情了?”
“爷爷,你看!”格瑞亚指着脚下的草地,脚下的草地枯黄干燥,有着无机质的光泽。
琳恩的神色凝重,他哪里还看不出这里的怪异。圆湖周围的草地尽是枯黄之色,而森林里的植物却是郁郁葱葱。现在可是夏焰之季,正是万物生芽成长的时候,可为什么,这片草地会枯萎死亡?
经格瑞亚提醒,周围的其他人也都看出了这片草地的诡密之处,原本就不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艾雷忽的蹲下身子,伸出手触摸着草地,若有所思。站起身子,他从怀里掏出一颗种子放进清澈的湖里。种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叶片漆黑如墨,叶片边缘闪着妖异的红光。然后在一个呼吸的时间里,这株植物枯萎成一小撮死黑色的残渣。
“湖水被黑暗气息侵蚀了。”将手里的残渣抛进湖水,艾雷说到,“不知道是谁做的,手段很巧妙,在不影响湖水外在表现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腐蚀了湖水。恐怕这片草地也是受了湖水的影响。”
艾雷的分析有理有据,而且他拿出的那株植物也是佐证,令人信服。
“艾雷,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刚刚使用的是探知之种吧?”琳恩仿佛想起什么,“这种手段……你是西凡纳斯的信徒,对不对?”
艾雷微笑,“不可直呼橡树之父的尊名。”他却是坦率的承认了。西凡纳斯是自然与森林之神,他的信徒大多都是精灵和半精灵,不过偶尔多一个人类信徒也没什么奇怪,这也能进一步解释他精湛的药剂能力。
“既然有了眉目,那就顺着这条线索继续前进,谁还有问题?”
众人纷纷摇头,表示自己没有问题。琳恩正想宣布出发,没想到格瑞亚的声音响了起来。
“爷爷,我能问个问题吗?”
琳恩有些郁闷,但毕竟是自己的孙子,“你问吧。”
“爷爷是一个木匠,虽然手艺很好,但是为什么鲁尔叔叔他们都听你的呢?”格瑞亚终于痛快的问出了这句话,这个问题在他心里憋了很久。
“呵。”琳恩还没说什么,鲁尔已经忍不住的笑了出来,“抱歉抱歉,不过琳恩,你还没告诉格瑞亚你过去的事迹吗?”
老琳恩没好气的说到,“这你让我怎么说?告诉格瑞亚他有一个杀人无算的爷爷?”
“兽人可不是人。”鲁尔向琳恩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在得到后者的同意后,他才介绍到,“琳恩老爷子是在第二次开拓战争中崛起的,当时还是独行侠的他用嗜血的战斗风格和兽人耳朵奠定了自己的声望。”
格瑞亚很是惊讶,他从没想到平时和蔼慈祥的老人年轻时是一个如此厉害的人物。“真的吗,原来爷爷这麽厉害。”
“哈哈,往事就不要再提了。”琳恩爽朗的笑着岔开话题,毕竟血腥琳恩可不是什么正面评价。
没有在圆湖做更多停留,一行人继续向森林深处走去,两位民兵照例一左一右的在队伍前方侦查。越往森林深处走,环境就越恶劣,现在应该是在中午,但森林里却像是黄昏,地面上满是没过靴子的杂草,周围树木的枝叶晦暗,带着不详的黑色。格瑞亚紧皱着眉头,很难想象在短短不过两三天的时间里整片森林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片森林已经死了。”走在队伍后面的艾雷忽然说到。
琳恩接过话头,“谁说不是呢,你看看这林子,有一点生机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艾雷说道,“我的意思是,你看到除了我们以外任何活着的东西吗?”
难道这些树不是生命?虽然它们病了。皱了皱眉头,琳恩仔细咀嚼着艾雷的话,他不知道后者想要说明什么。
看到琳恩的反应,艾雷又补充道,“我想你肯定还没察觉到,这森林中的野兽就算消失不见了,但是飞鸟呢?昆虫呢?什么都没有,这片森林里仿佛就只有我们。”
琳恩陡然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什么,这片森林安静的有些过分。应有的鸟鸣和蚊虫的嗡嗡声完全没有。死寂,只有两个字才能准确的形容现在的深影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