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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白衣胜雪的女人,张开臂膀作翼护之状,整个人悬在他的上方,痴痴地望着,注视着,热泪盈眶。却因为不想放弃任何一秒,连眼睛也不舍得眨一下。
只能放任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积存,然后流下,将那乌黑的大眼睛,染得红彤彤的、雾滢滢的,像是一双异色的琥珀,澄澈着星月般的光。
一张半透明的白色面具,掩盖了她的容貌。但是光凭这一双眸子,也能看得出此女的闭月羞花之姿,倾城绝代亦不过如此。
面具是一种奇异的石质,里头均匀分布着绿豆一般大小的正四面体颗粒物,白色略深,微微发亮,如隋侯之珠悬于石壁上。眼泪划过了面具,然后微光乍亮,瞬息巨化扩散,变为了一道波动笼罩了这一片废墟与黑林。
然后所有的鬼曹都被禁锢了身形,如同黏在了蜘蛛网上的飞蛾!
鬼曹动不了了,闾严便掉了下来,这白衣女人则停浮在了鬼曹包围圈的正中心。
然后她突然明媚地笑,再次轻轻呢喃:
“快逃……”
笑声有气无力,却很坚定,且决绝。
甚至透着一股凄艳、凄美。
闾严却很是愤怒。
愕然之后,是滔天的怒火:“你又是谁?!”
“你们到底都是什么人?!”他吼叫得歇斯底里,整张脸涨得通红,质疑、诘问、怨恨,就是没有半分领情。
金线终于不再于血肉间穿行,而是固定在了额头表面的一段血管之中,如一枚奇异的符箓。隔着人体表皮,隐隐透出金色,就像在发光。
被最低都有八九百多吨的力量轰击到现在,仍能肢体完好,闾严哪还能不醒悟?
“你真以为我一无所知?!!”他接着狂吼,唾液飞溅。即便人已经轰然坠地,砸在石滩上,发出“嘭嗵”一声巨响。
“这种老幼状态螺旋式交替转变的现象,根本就是类似电脑刷新功能的某种高频刷新机制!应用在人体之上,便近似于了超速再生。无论出血、骨折还是肉损,任何伤势在产生的一刹那就会被抹去!”
“脊柱里的金线是钥匙!不是第四脉!刚刚它在我的身体里钻进钻出,钻来钻去,其实都是在寻找路径与钥匙孔!”
“从我走上神幽台开始,你们的布局就已经启动了!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阴谋,全都开始于那一瞬间!”
“别TM以为我不知道!”
“葵司的金血、穗子纹身的出现、那日在赤麓镇上东辅街遇见的争吵、那本《众灵典》推演集封皮里嵌藏着的金线、那一刻乙眉间闪现的金线、刚刚试图袭杀我的百十条金线,以及此刻融为了一体,正在婴鸮群里横冲直撞,大肆屠杀的那柄金匕……这一切都是相互联系,甚至是早已预定好的!”
“说!!!”
“你到底是谁?!!”
“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给我创生出如此体质。烈火猛催,强而为之,这又是什么目的?!!”咆哮得太过激烈,连嗓子都喊痛了。那干燥的刺痛,就像旱灾时龟裂的田垄,不见了一丁点的水分。
他脸红脖子粗地暴吼,悬在半空的白衣女人,却始终不曾放任任何一只鬼曹脱离她的束缚。
她只是有点委屈,有点伤心。
却并没有愠怒。
依旧是痴痴地望着,泪落如珠。
直到隔了好久,印象中似乎是几年几十年,似乎是看够了他的脸,她才又轻启朱唇,说出了一句相同的话:
“快逃……”
“不要想着应战,快逃……”
“它们一直在细微处吞噬着你。接触越久,脸谱就越是鲜活。”
“就算极频永固,灵力或可无尽,肉身或可定相,但也绝非万法不灭。那个蛊惑你思想的东西,那个扭曲你情感的东西,那个篡改你记忆的东西,你绝对不是对手!再拖下去,必死无疑!快逃,必须逃,逃得越远越好……”
她的每一个声音轻得都像叹息。
语气却很焦急,很急迫,很担心。
一截青丝朽为白发,猝然断落了下来。
然后满头青丝染白雪,尽落在了闾严的视野。
于是闾严终于再度怔然,终于忽然发现,那道悬于半空的庞大阵禁竟一直在抽取着她的生命。即使他破口大骂,即使他施加所有的愤怒于其身,即使他对她蛮横无理地发泄着怨气,这个白衣女人也始终没有停下过守护他的动作。
“你——”他蓦地讷讷了起来,不知何言。
“嗡”的一声响,半空阵禁却突现紊乱,然后鬼曹集体怒吼,瞬间就动摇起了这个白衣女人为他坚守的屏障:
“哞——”
“嗷——”
“吼——”
“嗥——”
“嘶——”
“咿——”
……鬼曹山呼海啸,暴虐如狂。剧烈的挣扎时,反噬力也顺着阵禁的脉络一道道地传递了回去,集中在了位于正中心的白衣女人身上。
有血沁出了她的唇角,她惨然在笑,目光却还不愿意离去闾严的脸庞。
下一刻,她的娇躯猛地震颤了起来。然后尚还让人来不及怔神,便是一声闷沉的爆响,她的左腹居然被炸出了一个血洞。
然后是第二个血洞:“嘭!”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嘭!”、“嘭!”……
“快逃……”白衣女人再次催促了起来,声音却气若游丝。饶是眨眼之间,身躯之上就已满地开花,一个个地爆出了碗大的血洞,她也不改那凄美的艳丽,以及为他守护的坚决。
“快逃……”她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快逃……”
闾严仰躺在地,望着这一幕,眼睛越瞪越大,渐渐目眦尽裂!
阵禁笼罩下的整个雨空忽然凝固,然后震动,震出了无数的波纹!
白衣女人还在死命地坚持,却明显已是独木难支,凄惨到了极致。四肢渐渐被鬼曹们的怪力拉得笔直、变形、绷颤,没了柔美,只剩残酷。当再也难以坚持下去时,于是便只能发出一声痛苦的呼号,尖利而凄切,响彻某人心:“快逃啊!!!”
“砰!!!”
最后一声爆响来得比预想中的更突兀——以那张面具为起点,她居然是整个人都瞬间撕裂了开来!!!
那景象比五马分尸还要来得悲惨。
残骸却化作了遗泽,成为万千道金光,顺着半空中的无形阵络,以光速延伸,覆盖了四方天际!
黑暗的天穹上只见阵纹因之染色,竟通体如纯金所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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