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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傅之所以惊怒如斯,自然不止是因为那团银雾而已。
更多的,却是因为银雾蔽体之后,闾严身上被他施加的那道术法,竟当场就被其给破了去!
如此奇术,岂是小可?
被他积蓄多时,本将即刻功成。一环扣一环,诸多因素相叠相加,精准到令人发指才能最终成事,而如今因这一个绝不该出现的错误,便被一朝尽破,再无转圜之机,他又怎能不怒?
他暴跳如雷,气急败坏。
闾严却心灵福至。
在卓傅暴吼着攫出双手,欲作挽回之时,他握着手上的那颗奇异骨珠,顿时就是往后砸了过去,如同举起了一面盾牌,厚重莫御。
“轰!”
一声炸响。
短短不到三十公分的距离,短短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前一刻还是引颈受戮的凄惨模样,这一刻便已大笑出声,显露了无尽的豪放,纵血狂流亦难掩其快意。
“哈哈哈哈哈哈,我倒要看你们怎么杀我?!”
一层冰寒的气浪乍然掀涌,卓傅竟是当场不敌,连连倒退!
而他还在勃然色变,那个叫做“脊酆”的人皮怪物,便也差不多是同一时间,发出了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似乎侵入了人的灵魂:“卓使,救我!!!”
“冰凌冰凌”的一阵细响,宛如铃铛,空气中的水蒸气霎时凝铸,居然是化为了一堵球形的冰墙,一寸一寸地扩张了开来。进展极迅,转瞬之间,便是径宽一仞!
肉眼可见的,人皮怪物迅速就被冰冻在了其中,表情惊恐万状,却已没有了任何生机,整个躯体都被完全凝固。似乎是遇见了绝对的克制之物,以致居然当场死亡!
“荥空”怪吼着,紧接着就扑了出去,腰身一扭,整个人便化为了一只斑斓大虎,闾严的身形却是一瞬间就消失在了冰块中,只留下了一个惨酷而凶狠的笑容。
“砰!”
两道爪芒闪过,冰块应声而碎。
满地的冰渣里,人皮怪物同样是碎成了无数。原先还是肉色的皮肤,居然是弹指间就成了灰褐色,然后化为了一滩脓液,散发起了腥臭的恶味。
本应铺着厚毯的地面,破了一个大洞,出现了脏乱的泥土。
脓液缓缓地渗流了下去,却很快就被截留住了,只因地面出现了一块粗糙的青石。这青石看着易碎,实则极坚。因有异种寒能蕴含其中,更是导致四周都蔓延起了惨白的寒霜,冷得钻心透骨。
看着这一幕,卓傅再次咆哮了起来:“啊啊啊啊啊……”
他发狂似的大叫,却止不住脸上竟裂开了一道道的口子,如阴世的恶鬼一般,露出了极度瘆人的真容。青紫色的面容,像瓷器一样地龟裂,暴虐的眼睛,充血混浊,如同腐尸……
一个透明的影子扑了下来,似猛兽进食,将他咬得血液飞溅,五马分尸,他却不动不跑,坦然受之。只是惨厉地呼嚎,似已魔怔:“一定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荥空”凄厉地哭嚎,双目流血,浑身竟如腐烂了一般,尸水横流。骇恐之中,她却飞快地逃入了一片暗影……
——密密麻麻的影子,带着不属于人间的阴寒,侵入了地底。幻如无物,故也无物可阻。
……
……
闾严不知道刚才的两人遭遇了怎样的危情,更不知道此刻正有着一群恐怖的虚影怪物,疯狂追击着自己,同样还不知道的是,他脚下自己的影子,隐隐发生了一种诡异的变化,如同患了丘疹一般,越来越多地冒出了一些凸起,细如粉尘,肉眼难察。
在地底逃窜了一段距离之后,他便不得不再次返回了地面。刚一上来,人就“咚”的一声,跪到了地上。
断续而剧烈的咳嗽声,表明了他如今凄凉的境遇。
嘴中咳出了很多的血,视野已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模糊,意识也渐渐不清晰了,力量正在一点一滴地流失。整个肝脏都被刺穿了,发生了内出血,外表却被冷固的黑液,堵了个严实,挥之不去的是刀绞火烧一般的剧痛。骨珠被他紧紧攥在了手中,却已没有了寒能的输出,而是恢复了它本来安静的面貌,不复神助……
好歹脖子上的伤口,没有伤到动脉。被咬出了一个凹坑,痛入骨髓,血流却已渐渐小了。只是那个人皮怪物撕咬他脖颈的模样,却仍然让他不寒而栗,恍如那阴森的怪笑,还在耳旁回荡。
那个卓傅说的话没一句是真的,他越往地底深入,那种诡异的窥视感就愈是深刻。
那东西绝对还在地底!
他的身体里或许存在着某物,或是神幽台上消失的星砂,又或是神鼎台上吸收的不知名力量,但却未必就是卓傅所说的想要吃掉他这层“壳”的“东西”。甚至……两者可能根本就不认识,更谈不上是一边的……
“想要杀我没那么容易,没那么容易……”闾严喃喃着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又开始了奔跑。渐渐涣散的目光,却终究难以维持决死的狠酷。
来自华夏先贤的馈赠,确实非凡。但纵然是那八卦阴阳鱼,很早就开始有了微弱的产能,如今也似掏空了潜力,转速缓慢了很多。如他一般,显出了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的样子。
眼下唯一能寄望的东西,便是他这副长年累月经受弦能洗刷过的身体,能够拥有一如既往的强大恢复能力,能够与这死亡的趋势,稍稍抗衡一会儿……
“第六维度啊,第六维度,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无数振弦者都不曾见识过的层次,我至今都不曾熟悉的力量,你怎么能够如此脆弱……”
“千军万马都杀过来了,刀山火海都闯过来了,怎么能够倒在这里……”
“我还想去问问呢!问问‘雨洒城关’是什么,问问到底是谁想杀我,问问葵司那个女人为何身拥金血,又能传我穗子,问问这里又是不是有着第二只金藓猫……”
“翕龙啊,是你想拉我去地狱吗?你不该背叛那么多的兄弟的,你不该杀他们的。我劝你还是放手吧!你打不过我的,打不过我的……”
“妈,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越是呢喃,越是低沉,目光便越是涣散,身形也越是摇摇晃晃。仿佛这二十年,这充斥着无边血色的前半段人生,都一幕幕地重现在了他的眼前,那是死亡之神在让他向这个世界做着最后的告别,却在下一刻,他整个人都是悚然一震,然后……就猛地清醒了。
因为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陡然回荡在了不远处:
“喂!有人吗?谁能告诉我,人都哪去了?”
“喂——”
“喂——”
“喂!这里不是不能大声喧哗吗?怎么还没有人来阻止我?”
……
“艹!人呢?!”
“全死了不成?!”
“再没人回答我,我就要烧书了啊!”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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