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往往的患者不时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一番这个看上去瘦小得几乎只剩下躯壳的女孩,然后不由自主的摇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接着继续向有光亮的地方走去了。
唐阿弯闭着的眼睛当然不会看到,就在不久前这里曾经坐过亲手扼杀掉新生命的形形色色的女人,也经过许多用不友好的眼光投向这里的路人甲乙丙。不过她还是能想象得到,如果她睁着眼,肆无忌惮的玩手机打电话
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必定会遭来更多轻视的目光。
世俗的眼睛总是能编造出比事实更可怕的东西。
所以唐阿弯宁愿闭上眼去反思自己这些年来做错的事,也不想让旁人指责。
渐渐的,走廊里变得安静下来,没有了哒哒的脚步声,也听不见人们说话的叽叽喳喳,只剩下墙壁上滴滴答答走走停停的钟声。
年轻女人从手术室里被护士扶着出来的时候,唐阿弯下意识的抬起头,睁开了眼,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皮,就这样很巧合而又不巧合的和女人的眼睛对视了几秒。
女人看起来还很虚弱,画了淡妆的眼睛里满是疲惫与痛苦,丝毫见不到没进去之前她精神奕奕的样子。
别看了,你马上就会成为下一个我。
女人转身独自走开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唐阿弯从她的脸上,居然看到了这句话。
她愣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被手术里医生的叫唤给拉回了现实。
“下一位,唐阿弯!”
“来了!”唐阿弯拎起包包,慌忙而又小声的应了一句,有些胆怯却又不自觉的挪动步伐,朝门边走去。
“快点儿,我们要下班了,可别耽误我们回家的时间!”年轻漂亮的护士见她犹豫不决着,不耐烦的催促倒。
“哦!”唐阿弯乖乖的听了护士的话,躺在手术台上,紧紧的闭上眼睛,心神不安的等待着接下来的时刻。
决定进医院之前,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那时候她坐在电脑桌前绞尽脑汁的搜索着关于流产的事项和需要注意的地方,当然,还有可能引发的各种危险。
所以当她独自做了这项艰难的决定之后,她就没想过一定会活下去。医生告诉过她,由于身体原因,她不能在手术的时候打麻醉药,换言之,她可能要承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可她还是坚持了。
手术还没开始,唐阿弯的眼睛里就渗出来些滚烫的液体,从眼角边很快的落下,滴在了枕头下面白色的棉絮里。
她一直抓着身下并不厚重的垫单,手背上冒出几股青筋。也许因为不想让医生护士们看见她一定很不好看甚至会狰狞的面孔,她别过脸去,只是紧盯着洗米开外白得发亮的墙壁,不做声,也不动弹。
然而最终疼痛使她不得不咬紧了嘴唇,表情痛苦得几乎扭曲了整张脸,却始终没发出一丝哭声。
半个小时后。
“这女孩也真够胆儿,居然敢一个人来这儿,还忍受住了疼痛,没哭一声,哈哈要是换了你,肯定得大吵大闹吧……”医生放下手术刀的时候,还不忘和身边的护士开玩笑。
唐阿弯被她们起身的那一分钟里,亲眼看到了圆圆的金属盆里混合着水的一堆血色的东西。
好了,终于一切都过去了。
她这么想着,但是同时,她好像又隐隐约约的看见,盆里那摊模糊的液体,瞬间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活动着的婴儿,正狰狞着面孔向她走去。
她原本没有颜色的脸很恐惧的抽搐的一下,在护士的搀扶中,颤抖着出了门。
对不起,我只能这么做,对不起……唐阿弯嘴里碎碎念着,泪水爬满了整张脸。
这个时候,早已死去的未成形的孩子的父亲,那个被唐阿弯叫做继父的男人,正躺在看起来天生一副狐狸样儿的谄媚的女人家里。
快来接我,医院。
唐阿弯用尽手上的力气,也只能在冰冷的手机键盘上敲下这几个再简洁不过的文字。但是不幸的是,因为太虚弱,按下发送键的时候,箭头直指禽兽这三个字她都不知道。
没错,禽兽,这是给那喜新厌旧的继父备注的名字。倒不是因为唐阿弯有多么的叛逆,也并非她不懂得去尊重年长她将近二十岁的长辈。
而是秦朗,这个曾经与母亲结过婚还假惺惺的发誓要一辈子对她的男人,实在坏到了骨子里。
如果不是他,唐阿弯和母亲应该过得还不错,至少比现在好,如果不是他,母亲不会含冤入狱在暗无天日的戒毒所里感受着度日如年的辛苦生活,自己也不会沦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一想起这些,唐阿弯就难过得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