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时候,女人声音不大,却字字有力,直闯入女孩们还没有心理准备的耳朵里。说完这句话后,她便重新回到摊位上去,继续做她那寥寥无几顾客光顾的生意了。
天渐渐黑去,女人才收拾好各种用具,准备回家。
一个下午的时间,她只赚到了还不够丈夫半天用药的费用,所以开着租来的小型货车回家的时候,她的耳朵里,塞着那首陈奕迅唱了很多年的《十年》,一直望着玻璃窗外不停飘过的风景,似乎在幻想着什么,又或许是在担忧着什么。
一面是刚刚生病住院需要大量费用维持生命的丈夫,一面是才过四岁不久的女儿,女人不知道自己该将重心放在哪里。于是几经思考之后,她终于痛下心来,将女儿托付给了六十岁的老邻居照顾,自己白天继续经营丈夫之前的摊位,晚上回到医院陪着他。
明明还不到三十岁,可是女人的脸上,却像
饱经沧桑过后的古树一般,写满了岁月刻下的深沉与幽静。在那张平静得如同水的脸庞上,你绝不会想象到,十年前的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郭小北也从来不会知道,在这张整天对着自己没有太多表情变换的脸上,到底隐藏着多少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不过他倒也不屑于去费尽心机的得到那些早已经成为过去叫做回忆的东西,因为以前的他很清楚,女人的过去,只是她的过去,与他,结婚没几年的他,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况且现在,他已经成了一个需要女人来照顾
的傻子,整天只知道睁开眼睛吃饭吃药闭上眼睛沉沉睡去的人。
确切来说,应该是有病的傻子。
半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酿成了如今的悲叹。郭小北在意识模糊掉的最后一刻,用他那并不十分宽广的身体,保护住了女儿幼小的生命。醒来的时候,他谁都不认识,成了一个智商不及三岁孩子的傻子。
医生说,像他这种情况,要完全治疗好,也不是没可能,只不过,需要上百万的费用。
唐阿弯冒了一身的冷汗,一百万,这是个如同星星般遥不可及的数字,对于这个常年在海边靠贩卖海鲜为生的三口之家来说。
于是不久后,唐阿弯带着痴痴傻傻的郭小北回到了家里。
郭小北原本是个快三十岁的男人,没出事之前,对唐阿弯好得没话说,什么都不让她做,拿她像女神一般养着。
自打从医院回家后,他就常常跟在唐阿弯的身后,笑呵呵的看她淘米,做饭,时不时的突然跑上前去胡搅蛮缠一番,然后委屈的盯着正准备生气的唐阿弯,眼泪都快出来的样子,使得她也就忍住了快要吐出来的责骂。
郭小北总是跳起来央求唐阿弯说,姐姐,带我出去玩儿吧,我想看看天上的小鸟。可是唐阿弯没有一次答应过他的请求。
因为她知道,他会被人当成笑柄的。
一个星期前,郭小北就是这样没有听唐阿弯的话,偷偷的从家里跑出来,遭到大街上孩子们的取笑逃跑时而不小心撞到了迎面过来的机车。
所以唐阿弯常常在照顾好了郭小北吃饭洗漱擦身体之后,拖着疲惫不堪的双腿走在回家的路上,还总是这样想着,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救了我的女儿,说什么我也不回扔下你不管。
尽管这样想的结果往往遭来的是路边那些不明事理的行人异样中带着鄙视的眼光,可是唐阿弯还是将头轻轻的别过去,捋一捋被风吹得四处乱窜的头发,假装听不见她们刺耳的声音,然后继续低下头去摆弄海鲜。
因为有好心的老邻居替自己照顾女儿,唐阿弯才能放心的出去工作。每天夜里很晚回到家的时候,女儿已经躺在了隔壁阿婆的小床上。
念倾,都是妈妈不好,让你过得这么的不快乐。
桌子上,阿弯看着白天女儿留下的三人行涂鸦画,眼泪腾的一下就涌上了心头。
海边的风,依旧在不停的拍打着刚刚退潮的岸边。
在这个整整与唐阿弯分别了十载的午后,顾倾城的心情,并不是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的。
他只是很倔强的将内心的汹涌狠狠的埋没在身体细胞深处,不轻易拿出来回忆而已。
“倾城,不是叫你过来吗,怎么还在那儿听歌呢!”卧室那边,传来了年轻女孩那特有的娇媚的声音。
顾倾城拿下塞在耳朵里许久的麦,安静的朝身后望了一眼,然后转身在空旷的房间里迈出脚步去,哒哒哒的,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海景房里,挂在墙面上别致的卡其色时钟滴答滴答的,在顾倾城与韩萧各自都沉默着没说话的时候,一点一点的缓缓移动着。
“倾城,我爸说了,如果我们再不结婚,他就不会交给我们在公司的所有股份了,而且,可能你们的乐队,也可能面临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