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空,给周围的晚霞抹上种种绚烂多姿的颜色,像是要在今日别离之前发出所有的光和热,即使它自己所剩无几。落日的余晖透过层层叠叠的书叶照到玉衡脸上,落下斑驳的剪影。
这一日的大比结束了,广场上的弟子三三两两的散去,只剩下一群处理场下事务的杂役和玄武峰修缮斗法台阵法的师兄们。原本稍有些喧嚣的广场安静下来,玉衡被冷清的气氛感染,一时微微有些怅然,但复又变得平静,人来人往、世事轮回,本就如此。
那日遇到陆明芷的事像是一件十分平常、不值一提的小事一样,被玉衡轻轻巧巧的揭了过去,并未对任何人提起,接下来的日子还是照常过。两日后,金丹期修士的比试结束,清枫不负众望的夺得第一,鹤鸣峰的弟子都与有荣焉,一扫之前的郁气。玉衡行走在鹤鸣峰的小径上,偶尔还能听到这些师弟师妹们说着类似于“筑基期的比赛得了第一算什么,金丹期的冠军才有面子呢”,这样的话。玉衡听了,一边感叹这些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练手中剑”的师弟师妹们闷骚,一边担心师姐听了会不会不开心。结果,打算去安慰安慰清鸢的玉衡去了才发现,晚了一步,已经有人早一步在安慰师姐了。
只见玄武峰的清和师兄一边紧握着手中折扇,一边扯着微笑对师姐说:“清鸢师妹,听说清枫师兄得了第一,恭喜师妹了。”
玉衡听了,忍不住扶额。果然,只见清鸢横眉树目地瞪清和,讥讽道:“这话你应该去跟师兄说。不过,既然你特地跑来道喜,我也应该恭喜你夺得魁首了!”
清和说出那句话后就感到不对,忙补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师妹夺得第二已是极好的,可谓女中豪杰。”
“这么说,我的能耐就只够得第二,现在我应该欢天喜地咯!”清鸢似乎更气了,明艳的玉脸染上薄红。
清和更急:“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不用管其他人说什么。”
“其他人?哪个其他人?又说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清鸢不依不饶。
清和简直想扇自己嘴巴,这话越说越不对,却只得一一道来:“我来找你的时候听到你的师弟师妹们说你没得第一也没什么,反正清枫师兄得了第一这样的话。你不用理他们……”
清鸢冷笑着打断他:“我的师弟师妹们说了什么是我们鹤鸣峰的事,你的耳朵未免生的太长了些!还有我与师弟师妹们关系很好,不用你来说三道四!”说罢,手中红光一闪,长剑出鞘,“现在给我滚出鹤鸣峰!”
清和知道是自己说的话有歧义,引发了清鸢的误会,他今天似乎状态不好,连连说错话,也不敢再说什么,告罪离开了。
清和离开了,清鸢朝玉衡隐避方向娇喝道:“可看够了,还不给我出来!”
玉衡撤去隐身法术,与清鸢调笑道:“清和师兄在师姐面前怎么回回都这么笨呢?连话都不会说了。”
清鸢听了,收起了满脸的愤怒,没好气的说:“我怎么知道!”
玉衡抱住清鸢的胳膊:“师姐好坏啊!戏耍清和师兄。”
清鸢还不承认:“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戏耍他了,明明是他自己跑过来气我!”说完被玉衡的大眼睛直直看着,知道糊弄不住这个小丫头,语气若弱了下来,“他最后一句话挑拨离间,难道我不应该教训教训他么?”
“是,师姐做什么都有道理!”玉衡不再歪缠,心里却思量到,清和师兄这么聪明的人,会为了逗师姐开心,选择这么笨的方法吗?最后那句话,真的只是情急之下说错了吗?看师姐与清和师兄的相处,明晃晃是互相喜欢的,玉衡的各种疑惑自是不能说出来惹清鸢不开心。
清和一番“错话”的确是有效果的,清鸢并不为鹤鸣峰众弟子的话所动,她本身就很为清枫高兴,至于她自己,有多少实力,就站哪个位置,她心里明白的很。不过玉衡这么关心她,她心里暖融融的,心情更好了。
潮起潮落,云卷云舒。宗门大比这项盛世后,宗门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在一场场比试中,弟子们更直观的了解到彼此之间的差距。有的人大出风头,大比结束后,赢得一段美丽的爱情;有的人惨败而归,引来看客们的嘲笑;有的人更向往热血沸腾的实战,有的人更加趋于平淡的修炼生涯;上进的弟子更努力修炼了,爱投机取巧的弟子,则更努力地动起歪脑筋来……旁人的种种心思、诸多变化,皆与玉衡无关,她独居于幽僻小屋,过起了往日‘屋内打坐,院中看书,后山练剑’这么三点一线的生活。除却每月两次的讲经大会,其他不无多少不同。
讲经大会的地点在玄武峰经香殿。潮音宗先辈造此殿,是想后辈弟子在其中谈论各自道,遍阅前辈们写下的道经。在他们看来,无论是人们口中谈论的道,还是纸张、玉筒中的一字一句,都是传承不觉的道经的一部分,皆发浓香,都是故题曰经香。
当玉衡宗门大比后第一次前往玄武峰的讲经大会时,收到了场上几乎所有人的目光。玉衡的神情、动作并未因众人的注视有什么变化,选了角落里的位置坐下。待她坐下后,往日冷清的角落顿时变得热闹起来,在玉衡之后落座的人,皆去了那个角落。
一个梳着可爱的双丫簮的少女大着胆子问玉衡:“清蘅师叔,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玉衡看着这个少女,练气九层,看她的年纪不过十五岁左右,看来平时修炼很勤奋,点了点头:“说吧。”丝毫没有想到自己一副十四五岁少女的模样端着这般老成稳重的表情是多么滑稽。不过周围的练气期弟子们自入了宗门就在勾心斗角、争强斗胜中生活,身处最底层的他们,一步踏错就可能万劫不复,能修炼到如今的水平,其他不说,但就演戏来说,可比玉衡会强多了。不过,人最会干的事就是演戏,谁真谁假又有谁知道呢?
少女见玉衡答应了,开心极了,拼命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筑基后如果要入鹤鸣峰,有什么要求?”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的气氛都有些凝滞,周围弟子看这位少女的目光都变了,真是看着柔顺,心却不小啊!
玉衡从这少女问第一句话时,便隐隐约约猜到了她要问的内容。不去讨好今日来讲经的师兄师姐,却凑到自己跟前,目标已经很明显了。要知道,能来当讲经人的,最少要是金丹修为,讨好他们,可比巴结自己有用多了,不过……玉衡心下一转,回过味来,这是欺自己年少不知事呢,看来做了不少准备。
悬剑教导玉衡时,说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只是纸老虎,轻轻一戳,就破了。同样的道理,身为剑修,不论面对什么对手,皆可以力破之。
玉衡看着这个少女的眼睛,一点点浇息她心中名为野心的火种:“如果你能有单金天灵根,天生剑灵体,那么,别说入鹤鸣峰,就是要拜在师傅门下,也是轻而易举。”
玉衡的语气并不冰冷,可是少女却觉得寒意入体,努力咧了咧嘴角,扯出一个微笑:“清蘅师叔说的是。”说完就老老实实坐着等讲经大会开始了。其他人见她吃瘪,也不敢凑上去问玉衡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生在尘世,谁也不能免俗,甚至玉衡在想,那些传说中的仙人,真的无欲无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