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马尾,白色T恤紫色短裙加双凉鞋。模样冷冽,双唇紧闭且极薄,无刘海,双目狭长,右眼眼角有颗泪痣。隐约中该是什么地方见过但不熟识。
少女见我一副迷茫的神色,干脆拖过旁边的凳子坐在我旁边朝我伸出了手。
“那再次自我介绍好了。梦鹊,大一新生,恋人是秋目同学。”梦鹊见我一动不动,干脆抽出另一只手扯过我的手放在了原本伸出的那只手上并且用力地握了握,随后松开双手放于膝盖,面容严肃举止恭敬。
————————————————————分割线————————————————————
我只打开一丝缝隙,透过光亮向门外看去。期间敲门声不再响起。
白色球鞋,脚尖点地,紫色长裙加白T恤,马尾绑在脑后。
梦鹊正背着手冲我笑。
我虚着眼端详她半天,她也坦然自若地笑着由我。
“有事?”
她的嘴角弯得更厉害了,有些神气得突然将背后的手举到我面前。一杯冒着热气的关东煮,以及一袋小笼包。
我略微皱起了眉,望着她这幅笑脸有点儿莫名的不喜。
不是因为其他,纯粹是因为这幅面相不喜,究其原因,可能是她的眼睛太过狭长而略显妖媚配合这幅甜美的笑容实在是不搭调。
————————————————————分割线————————————————————
她随后紧跟,却还是止不住地笑。
有路人望着毫无形象的她发呆,她也不在意。
我一边走一边扭过头去瞪她,她一点也不自觉居然闭眼对着我吐出了舌头。
在朝阳霞光中,在行人稀少的清晨街边,一脸严肃的我瞪着扮鬼脸的她,而她怀中的小狗在望了望我俩之后便也闭着眼冲我吐出了舌头。
暮然间,连那只小狗都被涂上了红色。
————————————————————分割线————————————————————
她被我拖着走了几步突然不动了,我被随之牵扯回头,刚一回头,却见她突然抓起了我的胳膊张口狠狠咬了下去。
她咬的极其用力,仿佛铁心要撕咬下来一块肉似的。我只是略微皱眉,没有动作一切由她。并非是我感觉不到痛楚,只是我明白,这世间的事,每个都有它的缘故。若不想牵扯因果,便是不理会。
半响,她松口,然后抬起头来,双眼隔了一层雾气令人看不真切。
“疼吗?”她哽咽着问,手却依然紧紧抓着我胳膊。
还未待我回答——她也不需要我的回答,她低下头,几滴眼泪缓缓飘落。
————————————————————分割线————————————————————
“秋目。”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清脆且深情的呼喊。
我扭头望去,只见秋风萧瑟中——
梦鹊偏着脑袋微微地笑着,怀抱叶子立在青海似的山林背景之中。她套着淡黄色长袖毛衣,身着紫色长裙,脚踩着白色凉鞋立于石板之上。及腰长发自然下垂随风飘动,稀薄的刘海微微飘起,眉目中尽是恬淡,原本狭长的双眼也变得可爱起来,她便如此安静的微笑着,望着我。
————————————————————分割线————————————————————
于是,在这冬至大雪纷飞的北方小城街边,在行人的驻足围观之中,我与梦鹊相隔五米对目而望,她浑身微微颤抖地立在寒风雪域之中却依然微笑着,仿佛自脚下的画纸长出来的雪中精灵一般伫立人间。而我,则沉默着舞动画笔,极力在最短的时间内描绘出这幅绝美的画面。
————————————————————分割线————————————————————
我突然间泪流满面,随后脑袋里突然回忆起那个深夜里的噩梦,痛彻心扉。
“你爱梦鹊小姐吗?”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得闭上眼痛苦的摇头。
“那梦鹊爱你吗?”
我愈加头痛,下一秒居然不住地点头同时失声痛哭起来。
在这万般寂寥窗外却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冬夜凌晨,我捂着脑袋在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面前抱头痛哭,而他则一脸平静地瞧着我,不再言语。
许久,我才收声只余无声的啜泣,然后抬起略微红肿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嗓子也变得有点沙哑,“梦鹊变成那副样子也是被你这样催眠的么?”
他首次沉默无语只是微微摇头,眼神暗淡不少。
我彻底平复情绪,不再哽咽流泪,我望着他泪痕未干却同样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这样。我似乎能够说服自己接受你之前关于道歉的建议了。”
他突然轻声笑了起来,并且第一次有了动作,他似乎很是开心的拍了拍手,说道:“我就说我们会成为朋友的。你瞧,我俩其实很像呢。不论是外貌、表情还是语气,最为重要的是,我们都可以在某些时候漠视他人的生命。”
“我大概已经明白了。你是个******的疯子,而且是个十分聪明又拥有极大权势的疯子。你把自己单独归类,基本上脱了人类的范畴并且凌驾于它之上。你是一个拥有一套完全独立且强大的世界观、价值观的疯子,就如同阿道夫.希特勒那样的人。亦或者把自己当作JOKER那样的人物,你漠视他人的尊严和生命也漠视着自己的生命,所以杀掉你这样的人,我完全没有任何心里负担。”我冷眼看着他,不带丝毫情绪。
“你看,你仅仅用不到一秒的时间就说服了自己,并且给了个足以使自己逃脱道德谴责的理由去杀死一个还未对这个社会做出任何危害的人。从这一点看来,你所拥有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也十分强大。所以我说,我俩是同一种人。相比之下,只是我比你多了些天生的优势罢了。至于之前我关于道歉的提议,现在依旧有效,并且我还决定在我死之后,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将是你的。不过在此之前,如果你不急着杀掉我回家睡觉的话,那么我想我们还能聊一些有趣的话题。诸如,我承认——我对你及梦鹊小姐的确进行了催眠,可是你能否认你的回答——即便不是语言的回答——不是潜意识最真实的想法吗?另外提醒一句,在催眠之前我询问过并且获得了梦鹊小姐的同意。”
“包括对我进行催眠?”
“在梦鹊小姐正式接受这份工作的第一天,她就告诉过我如果你在某一天突然到来,并且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话,那么就请我对你进行催眠。”
“所以说,果然那副样子才是她的本来面目么?Justagame?”我望着施雪桥身后的虚无之处轻声呢喃道。
“你还是没完全明白。”他略有些失望地摇摇头,道:“刚才的你难道不是你么?”
我将视线从虚无之地重新拉回最终聚焦到施雪桥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
————————————————————分割线————————————————————
暖气将我烘烤得有些闷热,我干脆脱下毛衣,只余一件已微微汗湿的内里衬衫。施雪桥趁着我沉默的功夫去倒了两杯加柠檬的温水过来,他微微俯身将其中一杯水放到我的面前然后重新坐回沙发。
他盯着我举起了水杯轻抿一口,然后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捧起水杯喝了一口没有回答。
“Lavie。(法语)”他放下水杯然后保持着端坐的姿势,继续说道:“它是生命。”
我几乎一口气喝光了剩下的半杯水。
他则继续说道:“水是生命之源。可能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只是一个空泛的概念。而我不同,对于我来说你刚才喝下去的那些水就是我一天维系生命的全部能量。”
他瞧见我略微疑惑的眼神便继续解释道:“当然里面还加了很多其它东西。换个说法,它就是我每天唯一的一顿晚餐,或者午餐什么的。同时间隔十天左右,我会吃一些份量不多的五谷。”
我突然明白了他这幅身躯虚弱的缘故,疯子(或者天才)大多有些怪癖。
“我改变主意了。”我莫名的为他感到有点悲哀,“我不杀你,不久你自己就会毁灭。”
“你如何看待这个世界?”他突然抛出一个新问题,“包括人类、动植物、社会等等,你想到什么尽可畅言。”
“我为什么要回答?”
“因为对我与这个世界来说,很重要。”他的面容和语气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眼神中似乎朦胧上了一层莫名的悲哀。
我瞧着他这幅模样一时沉默,我无法判断他是否伪装,却又不得不慎重的考虑这个问题。思索之后,我给出了自己的回答:“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他似乎完全没想到我会给出个这样的答案,旋即皱眉道:“为什么?”
“广义的世界指一切,大到宇宙,小至尘埃。而你所说的人类、动植物、社会什么的,诚然我活在其中,但是沧海一粟蜉蝣一生,既然如此,它们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静静地听完,却没有第一时间夺回话语主动权,只是渐渐舒展开了眉头,然后闭眼沉思。
“我看过你的作品。”施雪桥突然睁眼盯着我说道,神色冷漠面无表情。接着他继续说道:“三年前,一个署名为‘秋目’的新人画家开始在国内各大画刊崭露头角。一年后其新作《他国的月亮》便登上国内最大画刊《Mystery》封面,并且凭此斩获年度最佳新人奖。”
“梦鹊很信任你。”我平静地说道。
“不。在她接受这份工作之前我就看过。”他摇头道,“对于艺术我始终是怀有敬畏之心的。正是因为那些不朽的艺术,人类还未完全腐朽。”
“......”
“高山流水。”他忽然无声笑了起来,“秋目,你就是我在人间的影子。”
“你该去精神病院。”
“楼下大厅挂着的《向日葵》你觉得怎样?”
“堪比梵高——了不起的杰作,可惜挂错了地方。”
“哈哈哈。”他发出猖狂的笑声,“多谢谬赞。”
我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那副作品该是他创作的,霎时间,一股难言的荒谬涌上心头。如此惊艳的才华居然落到了一个******的疯子头上,真是可惜。
“你觉得很荒谬?”他瞬间收敛了笑容,“那你为何要绘画呢?那些凡夫俗子看得懂么?把自己的才华浪费在他们身上值得么?”
“为了生计。”
“这就是我所说的——我只是比你多了些天生的优势罢了。但是骨子里,你真的愿意把自己的作品当作商品交易出去么?完全不!诸如《他国的月亮》那种艺术品就该挂在博物馆里而不是刊登在大众杂志上!你以为你是在拯救他们?他们根本不领情!最多是随着几个还未完全眼瞎的人阿谀奉承,然后甩几个铜钱给你。你呢,就跟条狗一样摇尾乞怜,只是为了可怜巴巴的生存......多可悲。”说到最后他几乎对我怒目而视。
沉默了一会,我轻轻鼓掌,然后道:“相当精彩的表演。你差点就再次催眠成功了,破绽在于——你的喜怒无常使你前言不搭后语。你之前尚且认为,人类还未完全腐朽。”
施雪桥抹去脸上暴怒的面具,恢复成冰冷神色,一时沉默无语。
“我并没有催眠。”他盯着我缓缓摇头道,“只是你认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