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不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我,今回例外。
狄忍侥幸大难不死。
不仅如此,他还康复得很快,不可思议的快。
仅仅过了七天,他的伤口已完全愈合,也可活动自如。
狄忍这种情况,令他的主诊医生震惊万分。
「如果不是我亲眼目睹,我肯定不会相信。狄先生这种复原速度,比正常人要快上好几倍。换作正常人,受了他同等的伤势,起码要一个月以上方能够完全复原,但狄先生仅需要七天。这是我闻所未闻的。」主诊医生向我道出他的疑惑。
而我未有深究,我所关注的就只有狄忍是否安然无恙。
在狄忍住院期间,我几乎都待在医院里头守候,以防羽桥等人前来报复。
出乎我意料之外,羽桥未有所行动。
狄忍平安渡过了七天。
而今天,狄忍可以出院了,我已替他办了出院手续,现下只差院方批淮。
狄忍已换了便服,倚在病床上,等待离开医院。
而我和花纹则陪伴在狄忍左右。
花纹是我通知她前来的。其实早在我为狄忍输血之后,我就向花纹告知狄忍的伤情。
花纹听后大为紧张,马上赶到医院探望我们,待得见两个男人都安好,她才放下心头大石。往后数日,她一有空档,就一定会前来医院照料我们。
「太好了,哥。待会我跟郎就一起送你回家,到时我就可以和大嫂见面了。」
我早前跟花纹提及,狄忍已经结婚了。
狄忍只以微笑回应,未有多言。而微笑之后,他更掠过不安神色,抬头问我:「今天联络了阿玖没?」
我答:「联络了。他说嫂子一切安好,你放心好了。」狄忍清醒之后,已即时托我找阿玖,吩咐阿玖到他的住所,帮忙看顾端木籽,还叫我每天早晚都要联络阿玖,借此得知端木籽状况。不过,我实在对阿玖的人格抱着怀疑,于是说︰「对了,那个阿玖能相信吗,他为人好像不够义气。」
「他还好,是有点贪生怕死,但一到危急关头,他是不会出卖我,我相信。」狄忍说。
「既然你信任他,我也只好信任他了。」我说。
狄忍听见端木籽无恙,面色立变宽容,还向我道谢。
「兄弟,你还跟我客气?咱们都流着同一样的血了。」我说。
狄忍笑而不语,笑容中却透出一点困惑,好像心底暗藏疑问似的。
我看出他的疑色,便问他:「怎么了?有什么困扰着你?」
狄忍迟疑半晌才说:「我不懂如何告诉你。」
我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说:「无所谓,以后再说吧。我早就告诉你,你一定会有以后的,对不对?」
狄忍也笑了:「对,你说的对。」
二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时,有一女护推门进来,告知我们,狄忍可以出院了。
花纹欢喜若狂:「偌!终于可以离开啦。哥,快走。」
狄忍似乎也急于出院赶回家中与爱妻重聚,当下三人一同离开医院,又一同到停车场取车。
当我们正准备登车之际,我的手机响起玲声。
来电显示是阿玖。
「玖哥找我。」我告诉狄忍。
「你来听。」
我按下了接听键:「玖?」
未闻玖哥回话。
我再次喊了几声,方听见玖哥回话:「?郎大哥。」
我听出他的声音十分不妥,赶忙问他:「出了什么事?」
「?快,带忍哥,回家。大嫂,出事了。」
我大惊,不禁张口大叫:「你说什么?嫂子她,」狄忍闻得端木籽好像出事了,顿时紧张万分,一手夺去我的手机,跟阿玖通话︰「玖?玖?」狄忍喊了几声都得不到回应,怔怔地说︰「挂断了。」
我说︰「快上车,赶去你家看个究竟。」话声方落,我已一马当先,登上了吉普车,狄忍和花纹则紧随上车。
我以极速驶至狄忍的家。下车后,狄忍率先冲入家中,而我和花纹则赶在他后面。
甫进屋内,就发现玖哥满身鲜血,伏在客厅的地板之上。
狄忍见状,立刻跑去扶起已晕厥的玖哥,摇晃着玖哥的身子,又喊了几声︰「阿玖,阿玖,快醒来。」喊了好一会,玖哥才悠悠转醒,低声说︰「忍哥,你终于来了。」
狄忍匆忙问阿玖︰「谁干的?」
阿玖以虚弱的声音回答︰「……是老大。……他掳走了大嫂,…还叫我传话给你…若要救大嫂,就要你、你带着郎我…前去、废铁场。」阿玖艰难地交代完后,便再次陷入昏迷。
狄忍听罢,悲愤莫名,紧握着双拳,大叫他义父的名字︰「羽桥!」
我趋前跟狄忍说︰「事不宜迟,咱们马上去救嫂子。」
狄忍瞧着玖哥说︰「但我不能丢下阿玖。」
「不如叫小花送他进医院吧,」我转眼望花纹,「小花妳愿意吗?」
花纹抿抿唇说︰「行。…虽然这阿玖是个坏蛋,可是他始终是大哥的朋友,我不会见死不救的。你快开车陪大哥一起救回大嫂吧,我召救伤车送阿玖就可以了。」
「好,忍,咱走吧。你知道那废铁埸在哪吧?」我催促着。
狄忍一点头,又望了阿玖一眼,轻声说︰「兄弟,连累你了。」说完就放下玖哥,又望了望花纹,跟她道了声谢,随后和我一起走出屋门,登车赶去迎救端木籽。
途中,一直不发一声的狄忍,一反他一贯冷静的作风,倏然重重一拳打在车窗上,车窗立被打至迸裂,狄忍的手则淌着血,。
我吓了一跳,忙说︰「兄弟,冷静点。」
狄忍漠视血红的手,只愤慨地说︰「是我连累了籽。」
「不是你的错,错的是羽桥。」
狄忍径自说︰「若籽有不测,我也不想活了。」
我眉头一皱︰「你别这样说,大嫂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对,她不可以有事,我不可以让她有事。」
狄忍对妻子一往情深,使我对他们相识的经过产生好奇,于是问他︰「你和嫂子是怎么认识的?还有,大嫂她、她怎么会瘫了?」
狄忍先沉默片刻。然后,他一边观看着窗外正在快速流逝的景色,一边向我诉说当中经过︰
他们在某年某夜某酒吧相识。
他和朋友们去那儿饮酒,而她亦同样。
偶然间,他和她一路互相走近对方。
然后,他们相对倾酒。又然后,他们成为了朋友。
他和她相交了一段颇长的日子才成为恋人。
他爱她情深,她爱他义重。
他付出了很多,但她比他付出更多。
曾经,他们拥有过一段十分幸福的日子。可惜,某一天,羽桥破坏了他们的幸福。
从前,羽桥虽不是什么大好人,但也不属于大奸大恶之辈,只是常徘徊在黑白之间而已。但到后来,不知何故,羽桥彻底的变了,他走到黑色那一边,心也变得全黑。
变黑之后,羽桥开始贩卖人口,他不但参与其中,还要求狄忍帮他,要狄忍做人口贩子。
狄忍的心没黑。他一口拒绝了羽桥,还劝羽桥回头是岸。
羽桥不但不听狄忍劝告,更在某日掳走了端木籽,用端木籽的性命来要胁狄忍,逼迫狄忍当贩子。
羽桥这一着差点把狄忍逼疯;狄忍当然要保住爱妻性命,但要他贩卖人口,他也绝不愿意。
然而,羽桥咄咄相逼,先挟持端木籽,然后在狄忍面前,拿刀子抵住端木籽的喉咙,以她的性命迫狄忍就范。
狄忍不能容许妻子无辜命丧刀下,纵是万般不愿,也只得答应羽桥的条件。
此事之后,狄忍方发现他义父性子已变,变得凶残,变得陌生,于是他要求端木籽不可跟她父母来往,以防两老受到牵连。
这是一个残忍的决定,可是端木籽明白狄忍是出于好意。其实,端木籽与父母关系本已恶劣,本已甚少见面,但以防万一,端木籽还是决定以后不再跟父母相见。
往后日子,狄忍在迫于无奈之下,一直帮羽桥贩卖人口。
但狄忍可不像羽桥,他的心尚未黑。许多时候,他拐带了几个不幸的人,转头就偷偷放走几个,当作赎罪。
即使如此,狄忍的心仍不好受,天天自责,郁郁寡欢,借酒消愁。
端木籽眼见丈夫为了她的安全,甘愿犠牲人格,甘愿堕落,只觉心痛不已。
狄忍甘于为她犠牲,她亦甘于为他犠牲。
端木籽决定犠牲自己,让狄忍获得解脱,她觉得只要一死,丈夫就不用再被羽桥胁迫,不用为此再做违心之事。
心意已决,端木籽便从高处一跃而下。
她一心求死,苍天却偏偏不让死去。
她的颈椎严重骨折,因此瘫了,却换来「侥幸」不死。
事发前,端木籽并未向狄忍说出她因何寻死。
但,即使她没说,狄忍也猜得出她的心意。
狄忍深深明白,端木籽是不忍他受尽自责的煎熬,才毅然一死。惟有一死,狄忍就不用再顾累她安危,不用被羽桥威胁,不用再贩卖人口了。
可悲的是,端木籽不但死不去,更要狄忍加倍照料,如此收埸,只可感慨苍天弄人。
「她为我如斯犠牲,我万万不能让她有事。」狄忍坚定地说。
我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也不会让嫂子有事。」
打后的车程,两个男人都未再交谈,直到车子驶到一块满目疮痍,满布废鐡的泥地上,我停下车子,和狄忍一同下车,不约而同地四下细看四方有何动静。
此际,夜已深,身处之地没有半点灯光,又恰逢夜空涌起密云,密云敝月,月色无华,令我们伸手不见五指。
四周无光,也无声。仅有的,就只有夜风的低吟声以及我和狄忍沉重的呼吸声。
我和狄忍四目交投,不用言语交流,只透过眼神就明了对方的想法。
我们想的都同样︰这地方有古怪!
我们都感觉到,这地方暗藏杀机!
我和狄忍又互相对望。
我们同一个念头︰纵使明知杀机当前,也要挺胸面对。
为了救人,我们没有退缩的余地。
我取出手机,开启了当中的照明模式,借此照亮四方,也借此发现泥地前方,有一个工塲。
工塲高约十米,建造得十分简陋,只用铁皮搭成,铁皮上尽是锈迹,也十分破烂了,依此推断,这工塲已日久失修,空置已久。
果然,狄忍忽开口说︰「这儿,本是黑桥旗下的废铁回收塲,几年前结业了,就丢空了。」
我「嗯」了一声,看看那铁皮屋,又看看狄忍,挑起眉头说︰「你准备好了没?」
狄忍紧盯眼前的铁皮屋,沉声说︰「进去吧。」
话已尽,两个男人同时阔步前行,一路走到那屋子门前,合力把铁门打开。
随着那耸人的开门声响,我们一同踏进工塲。
不,应该说,我和狄忍一同踏进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