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别来无恙。”说话的正是悟空。
另一人身长玉立,端凝不动,沉静如水,则是九头驸马,“你好,七弟。”
两人当年与牛魔王等义结金兰,情同手足,横行海内,号称七圣,名动一时,正邪两方对之均觉棘手,等闲不敢招惹。前事如烟,如今他们或称雄当世,或隐蛰山林,或修成正果,昔日携手闯荡的时光已一去不返,但世人提到七人当年的英风豪情,慷慨事迹,仍不禁心驰神往,将之视作那个风起云涌之时代的传奇。?
众兄弟中,牛魔王豪爽雄烈,鹏魔王阴沉桀骜,狮驼王木讷厚重,六耳猕猴机警诡变,禺狨王灵秀沉稳,但悟空心中最为忌惮的却是九头驸马。其人功力深厚扎实,行事谨慎多变,一旦出手,罕有不中。即便对手强过自己,也能从容应对,耐心寻找制造胜机,再不济,也可全身而退。对手若实力平庸,他也全力应对,既不轻视,亦不冒进,实是一位极难缠的对手。?
而九头驸马对那位老弟亦极是推崇,知其拳脚、法力、智计、应变都非同凡响,大是劲敌。所不足者唯性情略嫌暴躁,易冲动,在言语挑逗下往往心浮气躁。可一旦陷入逆境,其表现出的蛮狠与韧劲却令人瞠目结舌。“他在佛门多年多年,那火爆的脾气想必已收敛不少。”念及于此,面露微笑。
?“二哥,你笑什么?”
“我笑你背后的饰物。”
悟空随手一划,从身后衣服上取下张纸来,只见上面草草的画了只乌龟,样子呆蠢可笑,遂淡然道,“画的不错,挺传神的。”说着折好揣入怀中。?
九头驸马暗惊,“不想他的涵养功夫竟练到这般地步,若在往日,必然早已抓耳挠腮,破口大骂了。佛家的禅定功夫果然了得。”?
殊不知悟空虽面露微笑,心中却早已开骂了,“干这种缺德事的没别人,定是八戒这呆子,咱们回去再算账!。”想到这里,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便欲大声喝骂,转念一想,“可不能在故人面前失了风度,让其小觑于俺。”复又强行忍住,然而怒火中烧,实在憋得难受,“火遁·贴饼子!”口中喷出一道烈焰向空中烧去。?
九头驸马点了点头,“非此猛火不能烧出外焦里嫩的贴饼子,但其中似有怨怼之气,愚兄可不解了。”
悟空心道,“那是我对八戒的恨意!”正想着如何措辞敷衍时,忽听一声沉重的叹息。
“记得当年我被泰山七猴偷袭,是兄弟你将我舍命救出。”九头驸马慨叹。
“那个...那次是我请泰山七猴做的,本想和二哥开个玩笑,没想到他们脑筋不大灵光,竟玩儿真的。”
“额...虽然如此,我一样感激。”
悟空脸上少有的露出温情,沉浸于温馨的往事中,“那次我将您心爱的美玉摔碎,您连重话也没说一句,反而还安慰我说那是赝品,别放在心上。”
“那本来就是赝品,且是我从大哥那里借来观看的。”九头驸马一本正经道。
“怪不得,之后一段时间大哥看我的眼神都不对,跟怨妇似的,原来为此。”
“安天会后,我同另外五位兄弟约定,欲和贵师徒切磋一番,不料咱们却提前在此相会了,唉...”
蓦地,两人几乎同时暴起,于空中对了一掌,功力悉敌,各自向后退去,继而皆放声大笑。
“泼猢狲,你故意说些陈年往事,令我放松戒备,打得好算盘!”
悟空冷笑,“您还不是一样!”两人如今虽势同水火,但对昔日兄长,他言语中并不失礼数,仍以您相呼。
九头驸马道,“咱们今日只论胜败,不话旧情。”
悟空点头,“在现实与利益面前,情谊从来是微不足道的东西。既然如此,咱们便用世上最无情的东西相斗。”
“好,最无情的是什么?”
“水火!”
九头驸马摇了摇头,“水火无情,却当不起这最字,至少人心就比它们冷酷,不过不妨以之一较短长。”
“火遁.熬粥!”说着,悟空右手一扬,一道火柱向对方燃去。
九头驸马见来火势头虽小,却绵密内敛,心知其中热量惊人,不敢怠慢,一道淡黑水柱从口中喷出,顶了上去。两者相遇,火焰陡然飞腾,竟比方才又旺了几分,然而却前进不得,为水力冲得倒退。
悟空心下了然,对方喷出的是油非水,喝了声彩,“好一招烈火烹油。”眼见火焰反噬而来,他并不躲闪,右手一立,同时低语道,“引火烧身!”话音才落,烈焰如一件华彩锦绣之衣,附着其身。这火本是他所发出,虽然旺了许多,本源未变,故伤之不得。
眼见变成火猴的对方向自己蹒跚走来,九头驸马笑道,“才引火烧身,便要殃及池鱼么?火中取栗!”言罢,伸指向对方眼中叉去。
悟空心道,“拿我眼珠子当栗子么,不过尚未触及,老兄手指怕已焦烂了。”心中虽如此想,毕竟不敢托大冒险,闪身躲了开去。他身法好快,转瞬之间,竟绕到对方背后,贴身环住。但听一阵“刺啦”之响,仿佛鸡蛋在油锅煎炸的声音。
“嗖”,悟空被对方运力甩出,其上火焰全消。
九头驸马微微冷笑,“你小子...”身上白气蒸腾,原来他事先已贴身布下一道玄冰水衣,冷热相遇,同归于无,又兼有冷气护体,这才不致为灼气所伤。他右手一拂,一道水线淌了开去。
悟空见水势虽急,力道柔和,且全无敌意,越是临近,越觉惬意。一时间浑身懒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泰,仿佛身在云端,又似才痛快的泡了个热水澡。沉溺片刻,他猛然惊觉,“乐不思蜀!”忙欲向旁闪开,但觉手足酸麻,举步维艰。眼见那细细水线在身上缠绕,却之得听之任之,如俎上鱼肉。他知道,此时此刻,只有用痛苦的刺激,才能令自己从虚幻的感觉中醒来。正要咬破舌尖,以痛楚唤醒自己时,猛然想到八戒在其背后贴上画有王八纸条的事情,无名怒火陡起,功力竟莫名的回复了,一声清啸,崩断束缚。他心中暗道,“或许这是仇恨的力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