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秀殿中一片寂静,借着明明灭灭的宫灯,我一眼看见廊前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双手托腮,遥望着远方,我放缓脚步走过去:“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不睡?”
突闻人声,纷纷惊吓之余险些摔了下去,她站起身捂着胸口:“姐姐既来了为何不早知会一声?这一叫嚷,纷纷的三魂七魄都被吓没了!”
我抿着笑意,走到她方才坐的地方:“这无星又无月的晚上,你在看什么?”
“嗐,星月有什么好看的,我是睡不着。”她边说边再度坐了下来。
我眉头一蹙:“有心事?”
“哪有!”她嗔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撩起裙摆坐到了她身边:“纷纷,你打算就这样一直待在星宫吗?”
见我突然这样问,她一时不明所以,我想了想,认真地与她道:“你想不想当王妃,或许我可以和星王……”
“我不要!”出乎我的意料,她神情激动地断然拒绝。
这下倒轮到我疑惑了:“为什么?你说你的愿望是当舞灵,可每届舞灵的最终归宿不都是服侍星王吗?”
纷纷闻言低下了头:“可我现在不愿意,姐姐,正如你所说,星王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太可怕了,那天在大牢,若不是姐姐赶去的早,他们就要对我用刑了呢,更何况,星王他一点都不喜欢我,他从来都没有笑着和我说过话。”
“这个……”我嘴角微微咧开,“想看到他笑,确实很难呢,不过你顾虑的也对,明知是个漩涡,本不该搅进去的才好,可是,除了星宫你又能去哪儿呢?”
我暗自叹气,身边却悄然无语,一转头见她原来又用手撑着腮,默默望向天边,夜沉,她脸上的表情不是很清晰,但那一双眼睛却焕动着异样光彩,我不禁提高了声音:“纷纷?”
“啊?”她回过神来,赶紧陪了满脸的笑容,“姐姐好意纷纷心领了,可这事儿强求不得,得看缘分,我相信未来自有我的良缘佳配!时辰太晚了,我得睡觉去了,姐姐还光着脚,也快进去吧!”
说完就起身跑了进去,我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彼时尚不知,原来她说的“未来自有良缘佳配”蕴含的竟是另一层深意。
翌日清晨,起床后已不见纷纷,问萍儿,她也摇头说不知道,我微感纳闷,这小丫头最近早出晚归神秘得很,不会是遇到什么事了吧?可转念又觉得即便是有事也不会是什么麻烦事,否则依她的性子就算不说出来也会憋得让你看出来,如此一想心里便释然了。
直到午后,纷纷才从门外晃荡着进了陇秀殿,我远远地站在正厅迎着,见此状况她脸色有变,却不得不含笑上来打招呼:“往常这时候姐姐都是在房中睡觉的,怎么今日站在这里了?”
我双眸直视着前方:“你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啊,就是在宫里溜了一圈。”
“你进宫都快半月了,还没逛够?明显是扯谎,肯定是去见什么人了,你老实说来到底是谁,杨玉还是素女?”
这一连串问题问得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直到我不作声了才道:“真的不是姐姐想得那样,我躲她们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去见她们?”
我瞅了她一眼:“真的不是?”
“真的不是!”她急得只差没对天发誓了。
我这才不予追究,转个身刚好见萍儿往屋里走来,便命她去打一盆冷水来给纷纷洗脸,萍儿依言去后不久便端了盆水来,手里还拿着手巾、皂盒等物,她一边替纷纷卸去脘上的镯子一边道:“方才我去尚衣院拿东西时竟遇到了星蒙王子……”
“他都说什么了?”一语未了,纷纷抢先问道。
“什么都没说呀?”萍儿一脸莫名,“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哪能和主子们说上话。”
我在旁边听着,自是明白她口中的星蒙王子就是在星月湖救了纷纷的年轻人,联想起他那天的神情态度,我心里微微一动,不禁向萍儿打听起这位王子的来历,她不加思索地便一五一十道来:“王子和星王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若论身份,作为先王后之子的王子远比星妃之子的星王要尊崇得多,可先王在临终前选择的继承人却是如今的星王,当时的说法是王子年龄尚幼,且体弱多病,恐无法担当大任故而立其兄长,其实这只是先王与王后的一个说辞,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幼子。”
纷纷听了也不禁奇道:“这是什么缘故?”
萍儿望了一眼门外压低了声音道:“我也是听宫里年长些的姐姐们说的,传闻七星狐族的历任星王都会在三十岁之前遭遇一个天劫,关于这点,倒一直有个很古老的说法,起因源自狐族的始祖君王英绍,因其犯了过错致使本是仙狐一族的七星狐阖族被贬落凡间,这个王之劫难便是天帝对狐族的后继惩罚。”
纷纷脸色难看地“啊”了一声:“怎么会这样?”
我沉声道:“所谓天劫,是必死无疑吗?”
萍儿摇了摇头:“那倒未必,只是就算历过去了命数大抵也不顺,灵力与修为皆耗损殆尽空留下了一副肉身凡躯自是好不到哪儿去,譬如上一任星王就是驾崩在不惑之年,还有那历不过去就此绝命的更不在少数,这也是七星狐族王室一直人丁衰弱的原因,总而言之一句话,这所谓王位其实是个火坑啊,据说当时在选继承人这件事上先王纠结了半月有余,最后拗不过王后死活都不同意让星蒙王子即位,所以才传给大王子星慕,不过也有传言称是星王自己主动要求继承王位的。”
纷纷忽地“哎呀”一声:“若没记错,星王明年该满三十了吧?”
“是的。”萍儿脸色难得地沉重起来,“其实星王平日虽不苟言笑,但待人真的不错,尤其是对星蒙王子,甚至比先王和王后还要好,至于王子自己么,说得简单点就像未长大的孩子一样,处处依赖星王,不过性子却随和得很,成天和宫女下人们打成一片,被星王看到偶尔会训斥几句,他自己倒嬉嬉一笑当耳旁风,今年也二十有一了,只等明年成婚说不定会好点。”
“他有婚约了?”纷纷不知想着什么,怔怔地问了一句。
萍儿点点头:“未婚妻是星王的义妹铃兰公主,星王亲口赐的婚,哎,说起这铃兰公主……”
看神情她似是又打算畅言一番,奈何纷纷却站起了身:“萍儿,我还想洗洗头,你出来帮我吧。”
她应了一声,屋内即刻便陷入了安静,我一动不动地坐着,良久微微抬了抬眼,纷纷离开后那桌子上的铜镜恰映着我的容颜,像是久病多年未见天日,无法形容的苍白与黯淡,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想起身去把它拿开,才发觉双腿早已麻木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