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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契子

“南海之外有鲛人,鱼尾人身。泣泪成珠,珠则价值连城;膏脂燃灯,灯则万年不灭;所织鲛绡,轻若鸿羽,色泽五光异彩;而鲛人的鳞,可治百病,延年益寿。”

就是因为凡人书籍里记载的这一段文字,愚昧的人类对南海鲛人大量捕杀,鲛人举族迁入深海,怎料南海深域被上神设了结界,无法闯进入。

浅海之处,人类的船只随处可见,短短半年,鲛人数量急剧减少,直临灭族之灾,逃无可逃之下,鲛族首领向蓬莱仙岛求助,无果。是以鲛人开始反攻。

百姓死伤惨重,怨声载道。蓬莱岛主见凡人百姓受苦受难,便召集三山六合、四海八荒所有修仙门派一起围剿鲛人。

蜀山,昆仑,太白山,太乙山,修罗门,药仙谷,蓬莱岛等大大小小三十三个门派,都派出了各自的得意弟子,一起替天行道,诛杀鲛人,鲛人一族求生无门,皆元神俱散,永不轮回。

太白山大弟子竹染与昆仑山七弦合力追赶一只鲛人,那鲛人十分狡猾,躲在海底最深处不出来,海底暗礁满布,又满是鲛刺,竹染曾试途下水,却因暗礁行动阻滞,鲛刺又碰触即伤,他弄得满身伤痕,不得以才退出海底,处于半空。

不过鲛人也没讨得半分便宜,鲛人受了他一道流光紫气,虽隔着重重海水,冲力减半,可它应该也是受了伤的。

竹染用修为自行恢复伤口,说:“接下来,看你的了。”

七弦微一抬眸,玩味一笑,才要捏诀入海,就见不远处,一艘凡人的船驶向了他们。

竹染与七弦对视一眼,不能让凡人打扰到他们。七弦捏了个诀,改变风向,船向一旁偏离远离他们这处,可却风力过猛,将船上的十岁的孩子吹到了海里。

大事不妙,七弦才要捏诀救孩子,那孩子却被海底里突然冒出头的鲛人所劫。船上的人哭天抢地的要孩子,谁都知道这一带海底长满了鲛刺,凡人掉入海里,必死无疑。

鲛人劫了孩子,拼命的游向一个孤岛,竹染与七弦赶杀而至,却被反弹而回,孤岛外面被鲛人设了结界。

孤岛内顿时烟雾迷绕,竹染与七弦进不去清里面的状况,一时,局面僵持。七弦捏了两个诀,也不能进入结界,看来这鲛人的修为,不浅。

这时,修罗门的少主白泽也赶来,在半空中望着孤岛里若隐若现的鲛人影子,白泽看着七弦与竹染说:“那边已经解决了,这是南海最后一只鲛人了。”

竹染见功绩都被别人抢了,心有不甘,暗暗地捏了个诀,准备强攻入结界,在竹染的眼里,妖魔鬼怪全都是该死的,为了杀它们,可以付出一切代价,哪儿怕是牺牲这个孩子的性命。

七弦看出苗头不对,赶忙制止竹染,斥说:“你既是修仙的人,怎能不顾那孩子生死!”

竹染驳说:“鲛人恶狠闻名于世,说不定那孩子已然死了。”

七弦说:“万一没死,你强攻进去,岂不是害了孩子?”

竹染的世界没有其它,只有斩妖降魔,诛鬼打怪,这些,不论善良,皆该魂飞魄散。

白泽说:“我去探一探可知!”

白泽捏了个诀,现了修蛇原身,游下海去,水下,一条巨大的蛇翻腾在海底,不一会儿海面掀起一阵浪花,白泽现了人身,立于半空中,对竹染说:“那孩子还活着。”

七弦舒了一口气,说:“咱们再想办法,一定可以救孩子的。”

竹染的功劳没了,心里不快,却也没办法。七弦是他们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才不过一千三百岁就修了个小仙之位,要知道,许多长老也达不到他这个级别。虽然七弦辈份低,却是有仙位在身的。

“只要你放了孩子,我们即可放你一条生路!”七弦对着孤岛喊着。

鲛人没有反映。

结界不可强攻,所有鲛人都已经诛杀,只余孤岛这一个。如若不是七弦在这里,竹染定会强攻而入。太白山二弟子墨染前来,了解情况后对竹染说:“师兄放心,这孤岛咱们进不去,它也出不来,孤岛没有食物,它迟早会被饿死的。”

白泽问:“万一它饿的支撑不住,吃了孩子怎么是好?不如,咱们先撤离吧?”

修罗一门虽是妖魔修仙,可却都是以善为根,白泽不忍看着孩童枉送了性命,却也急急想要杀了那鲛人除害。

七弦眼眸转了转,说:“也只得如此了。”

竹染虽心不甘,却也不得不听从七弦的吩咐,这里的众人,只有七弦位分高。

墨染静静地思忖一下,说:“咱们留在这里,孩子可能会死,可是咱们撤离了,以鲛人的恶性,孩子肯定会死。”

白泽有些不耐烦:“那你说怎么样办?”

墨染看着白泽,别有深意一笑,说:“那就有牢少门主时时浸在海里观察,如若孩子一死,咱们立即强攻,取了那鲛人性命!”

七弦尝试过各种进入结界的方法,然而一次都没有成功,无计可施之下,墨染所说,确是最好的法子了,果断的同意了墨染的办法。

白泽一脸无辜的扫视众人,道:“墨染,你读过几年凡间的破书,肚子里全是些馊主意。”让他现了修蛇真身,时时泡在冰冷的海水里,他心里是一个万个不愿意,驳说,“不过是你五百岁渡天劫时,天雷结束后我多打了一个雷,吓你一吓,你怎可此般公报私仇?!”

墨染真是小心眼,这都两百年过去了,还记着这回事。

商议的结果便是,白泽再不同意墨染的办法,为了救孩子、降鲛人,他也只得现了蛇身,一头扎入了海里。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这次入水,比起刚刚来所溅起的浪花高了数倍,海水蹦了三四丈,七弦、竹染、墨染来不及躲避,均沾湿了衣服,三人各自捏诀弄干衣袍,墨染方指着白泽刚刚入海的地方,哂笑道:“白泽这才是公报私仇!”

七弦抿唇而笑,竹染则是冷眼相待,可他们二人都知道,墨染与白泽如若是一男一女,定是一对欢喜冤家。

此时墨染并没有想到,因为他的这一计谋,后世里与那鲛人结了不解之缘,是善缘,亦是恶缘,正所谓冤冤相报。

七弦、竹染、墨染三人盘旋在半空,虽然烈日当空,普照万里,却照不散孤岛内云雾层层。

结界不破,欲冲无路,竹染紧紧皱着眉头,如若不是七弦在这里,他真的会以元神相拼,他才不会管孩子的死活,天知道,他多想在此次围剿中一展身手,让竹染这个名字响彻五行三界,这样才不辜负第一美人的一片芳心,才配上第一美人一片芳心。

正想着,头顶突然多了一把伞来遮阳光,竹染微微侧头,就见墨染冲他一笑,说:“师兄当心热气上头。”

竹染扳着一张俊脸,没有说话。

七弦看着竹染这僵硬的脸庞,又看看墨染那万年不变的笑颜,心里暗叹一声,认识竹染一千多年了,脸上永远是冷冰冰的,只除了在第一美人面前笑过外,再没冲别人弯过嘴角,这个师兄往往是被照顾的那个,而墨染则是习惯照顾人的那个。

墨染此时正为竹染举着伞,手里的纸伞随着阳光的变化,而变化着.一时就这么默着,谁也没有说话。

“哗啦”一声,海水波动汹涌,海面上探出巨大蛇头,吐着蛇信子,道了句:“那孩子还活着!”

墨染勾了勾嘴角,看着海里的蛇头,笑说:“真是辛苦少门主了,我替周遭百姓先谢了,”墨染顿了一顿,冲着海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又说,“有劳少门主继续吧。”

今日之仇,他白泽记下了,心里暗暗咒骂一句,又潜入海中。

海底一条巨大蛇身忽高忽低,围着孤岛四周游动,蛇影隐约可现。孤岛却仍是他们谁都进不去的领地。

局面对峙,三十三个门派弟子都已经回去了。

“墨染,你也回去吧。”竹染说。

“我留下来帮你!”墨染自是想同师兄一起。

“你我都不在,山上的事务谁来管?”竹染看着孤岛,眼睛微眯,“这里没个十天半月恐怕不能解决。”

墨染也回了太白山。

留守在孤岛上空的便只剩七弦与竹染,当然了,还有冷冷海水里的白少门主的蛇身。他们三人在时时观察着孤岛的状况,只待找准了机会,破结而入,救孩子,杀鲛人。

三个月后,竹染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他说:“已经三个月了,孩子恐怕早已经饿死了,咱们强攻进去,总这么守着也不是个事!”

七弦闭着的双目突然睁开,默地点了点头。

白泽从水底回到半空,阻止两人,说:“孩子还活着。”他听得很清楚,只是,那鲛人的情况不知道为何,好似不太好。

既然孩子还活着,他们三人,只能继续守着。又过了半月,孤岛的结界突然消失,结界内的云雾也消散了,岛上的一切清晰展现他们眼前。

这是一个荒岛,岛上除了一个垂死的鲛人,和那个落海的孩子外,再无其它。

此刻孩子正伏在鲛人身上哭泣:“姐姐,姐姐你不要死!”

七弦三人都被这一场面惊到了,也难怪这鲛人的结界会突然消失,原来这鲛人快要死了,七弦双眼微眯寻找着鲛人的魂魄,已经快要离散了。

鲛人与男孩独处三个月,这男孩为何不怕鲛人外貌,反而叫鲛人姐姐呢?躺在地上的鲛人淹淹一息,体无完肤,枯瘦如枝,一看就是三个月没吃东西,才会饿得如此狼狈,如若吃了这男童,定不会此般凄惨,鲛人为什么不动男童一根毛发呢?

白泽蹲下去,问孩子说:“小弟弟,你为何不怕她?”

竹染自然也想知道答案,男孩却哭诉着说:“姐姐从海里救了我,为了护我安全,她自己被鲛刺刺伤,”说时,男孩抽涰两下,又说,“我饿得不行了,她又挖肉,又喂血给我,我怕的日日哭泣,姐姐说,待你们走了,就送我回家,谁知道你们这些人,却死守着不肯离去!”

竹染鄂然,他的信念一下子坍塌了,他一直以为妖没有善恶之分,只有一个字“杀”,为何这个鲛人为了护一个凡人的孩子,弄得此般下场?

七弦哀叹一声:“她饿了三个月,却还将血肉喂给孩子,竹染,咱们都错了。”他们三个人,还不如一只鲛人有善心。

竹染嘴中直念着:“错了,错了,我一直错了,一直错了。”

白泽未说话,只是看着有些发疯的竹染,心里也不是滋味,这些个所谓的修仙门派,斩杀了所有鲛人,却不想,鲛人也有善恶之分的。

自竹染修仙起,他的执念便是名动四海,威扬八荒,自打认识了第一美人叶轻羽后,为了抱得美人归,更是谁也不能动摇他这个信念,可是今天,他发现,他错了。他为了扬名于世,见妖便杀,遇魔便诛,逢鬼便除,直至此刻,他才发现,他错了。

竹染看着全身鲜血的鲛人,心里颤了一颤。如若不是它救落水的孩子,它就不会被他们发现,更不会被困于孤岛,在孤岛如若它吃了孩子,以它的修为,可能会逃生,可它却统统没有。而他,为了杀鲛人,得功名,竟然差点不顾孩子性命,想要硬闯孤岛,这一千二百年的修仙路完全错了,他不分善恶,不给妖魔鬼怪任何生机,他与魔鬼又有什么区别呢?

竹染内心做了一个决定,既然这恶果是他造成的,就由他自己承担吧。

竹染盘膝打坐于半空中,心里默默捏了个诀,只希望自己的元神能够救了这鲛人。白泽看出竹染想以元神救鲛人,赶忙阻止。

白泽笑说:“竹染,这好事,不能你自己担了。”

七弦附和:“以咱们三人之力,定是可以。”

七弦,竹染,白泽合三人之力,护住了这鲛人的魂魄,封了她的记忆,改了音容,变成了一个手抱的婴儿,由竹染抱着,上了太白。自此竹染隐居而去,不理世间事,一心向道,悔过过往。

而此时,我们都不知道,鲛人灭族,这不过是蓬莱岛的一场阴谋而已。所有的人都被利用了,那些仙派,那些百姓,最莫悲惨的,便是那上万条鲛人的性命。

所有的一切都躲不过是一个贪字。

我,忘却了前尘往事,在太白山开始了新的生活,却与上一世追杀我的人,有着段一纠缠不清的故事,这就是天理循环,因果报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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