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怎么修凌听了会发这么大的火，看那架势，都快想杀人了。”孙一凡心有余悸地说道，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身后的石蔓蔓。
紫衣老者摇了摇头，眼眸深邃地朝后面看了一眼，说道，“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多管的好。”
孙一凡砸吧砸吧嘴，也不知嘀咕了些什么，默默地点了点头。
而一直走在最后面的石蔓蔓始终低着头，偶尔抬起头来，也只是看看昏迷的修凌，然后又沉下头去。她的眼中，有着些许的不安，还有其他极其复杂的情绪。
她实在没有想到，修凌的反应，竟会如此之大。不仅动了怒意，更是起了杀意。
这种杀意，不是面对敌人时所产生的恨意和愤怒，而是单纯地不想听到某个人的话，恐怕，就连看都不想看到。
石蔓蔓的身份，如今对修凌而言，便是这样的存在。修凌不想看到石蔓蔓，更不想听到其所说的话，哪怕只是一句微不足道，和任何事都扯不上关系的话，修凌也不想听到。
在小石族的时候，修凌就下意识地与之保持了距离，如今看来，那不仅仅是思考后的结果，更是一种本能的逃避。
因为那个看似瘦弱的少女，似能看透自己的心，在她面前，即便脸上毫无波澜，冷漠如冰，都无法将自己的内心遮掩。她似乎能察觉到自己的痛苦。但令他想不通的是，明明他已经藏得这么好，为什么一个才见过几面的少女，偏偏就能察觉出来。
修凌从头到尾都在勉强着自己，勉强自己活下去，勉强自己去杀人，甚至勉强自己背起整个修罗族的命运重担。
他才十二岁，他本不应该背负如此之多。那一万三千年的历史，早已经化作尘埃，不复存在，他本不用去在意，只需要做自己，然后好好地活下去。就像意识被封印前，父亲所说的那样，好好地。
修凌也想好好的，但是后来他发现真的做不到。没有人能真的不在意自己所有的族人死去，哪怕那已经成为了历史，已经彻底过去，也无法令人忘怀。
他的灵魂，身体，血脉，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他，他是修罗，这世间唯一活着的修罗。
既然身为修罗，又怎么能忘记过往的一切，那一幕幕血海深仇，鲜活地浮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怎么可能不在意，怎么能去不在意。
修凌醒来后，精神上一直备受煎熬，他背着的压力太大了，大到无法再认清自己。他只知道自己是修罗，却渐渐忘记，自己也是修凌。
石蔓蔓的话，就在这时恰好提醒了他，生死场上所说的那句话的意思，实际上是在对修凌说，不要再勉强自己了。
这戳中了修凌的内心，更戳中了修凌的痛处。若真的像石蔓蔓所说的那样，做自己，不去背负那重担，那便意味着，自己放弃了那一万三千年来修罗的怨恨和不甘，放弃了自己亲人死去的过往。
这对修凌而言，无法做到。是以，当他听到这样的话的时候，才会如此愤怒，以至于失去理智。
她根本什么都不懂，既不懂族人死去的悲伤，也不懂亲人被血刃的痛苦，更不懂，当一个种族灭亡后，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那个剩下的人，有多么无助。”
……
……
当修凌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上，床的旁边摆着一张小桌，桌上有着可口的饭菜，似乎是特地为他准备的。
这是在一间屋子里，周围的摆设极其简单，没有一点装饰物，但各种家具很是干净，看起来是刚刚进行清洗过。地面上有着几个脚印，修凌不用看也猜得出来，那几个脚印是谁的。
下了床，修凌走出房间，来到了屋外。
屋外很是安静，听不见一点令人心烦的声音，就连鸟叫声也听不大到。修凌一向不喜欢鸟叫，所以这个地方到现在为止看起来还是不错的。
要不是一个人影的突然出现，修凌没准会想在这里常住下去。
“你醒了。”声音有些柔弱，带着异样的惊喜，石蔓蔓手中抱着一堆捡来的枯枝树叶，向着修凌小跑而来。
修凌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扭头离开。独留下石蔓蔓一个人站在那里。
沿着一条小石路，修凌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眼前又出现一间木屋。让修凌惊讶的是，木屋前，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打坐，似乎是在修炼。
人影察觉到修凌的到来，当即睁开了眼睛，带着一丝欣喜。
“你不好好休息，怎么跑出来了？”孙一凡走过来，有些高兴地说道。
“这是哪里？”修凌问道，这是目前他最想知道的事情。
“当然是在天凌院了，”孙一凡笑道，拍了拍修凌的肩膀，“你晕过去之后，老头就直接把你带到了这里，以后，你就住在那边那间屋子。对了，那是两人房，所以石蔓蔓和你一起住，知道没？”
修凌眉头一皱，并不怎么在意这个问题。反正这以后他是绝对不会去那间屋子的，更别说要和石蔓蔓朝夕相处。修凌更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
“我记得我应该是在生死台上，然后正准备杀人……”修凌目光沉了下来，有些发冷，他记得很清楚，那时候他想杀的人，不是那个虬须大汉，而是石蔓蔓。
“你……记得还真是清楚啊。”孙一凡不太自然地笑了笑。
两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这样的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才终于被打破。
“哦，对了，你肯定还没来过天凌院，我还是先带你去周边看看吧。”孙一凡做出一副恍然的神情说道，话题转的十分突然。
修凌眉间微皱，紧接着便被孙一凡强拉了出去。
走了一段路后，两人从狭窄的小石路来到了宽阔的大路上，路上走着的人不少，大都是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像孙一凡这般年纪稍大的，很少，如修凌这般年纪这么小的，也很少。
而当两人走在一起的时候，就更加稀有了，是以，周围人一下子就将目光集中了过来。
这其中有人似是认出了孙一凡，当即惊愕地自语道，“这不是孙师兄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孙师兄？哪个孙师兄？”显然也有人并不认识。
“还能有谁，自是天凌榜上排名第九的孙一凡师兄了。”
“哦，就是孙大龙老师的弟子啊！”周围的人恍然明白道。
“那那个走在孙师兄旁边的少年又是谁？话说，他穿的衣服也太破了。”话一出口，更多的人将目光转而落到了修凌身上，好奇无比。
天凌院中，年纪如此小的学生，并不多见。再加上孙一凡自身实力不凡，更是名列天凌榜第九的成绩，能和其走在一起，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不少好奇又惊疑的目光集中在两人身上，就像看着很稀奇的事物一样。孙一凡见此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了，没想到这个时候外面还有这么多人。”
“这种事情没关系。”修凌淡淡说道，“我想知道的是，他们口中说的孙大龙，是不是就是那个紫衣老者？”
“嗯。”孙一凡点了点头。
“他现在人呢？”修凌又问。
“估计是去外面喝酒玩去了吧。”孙一凡耸了耸肩，似乎早已经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
修凌的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眼中有着强烈的不满。
“嘛，你也别生气，别看他那样，关键的事情还是不会落下的，你和石蔓蔓的入院申请，他早就已经替你安排好了，以后你只要跟着我就可以了，毕竟，我们两个的教习内容是差不多的。”孙一凡说道。
“教习内容？”修凌一脸疑惑。
“哎呀，”孙一凡拍了拍脑袋，懊恼道，“忘了你是刚来的。”
“这样吧，我先把院里的一些基本事项告诉你，免得你以后惹出什么麻烦来。”孙一凡说着，一边走，一边缓缓道来。
“在天凌院内，作为学生，需要做到的事情，只有两件事，第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事，那就是修炼。为了考验我们是否真的在努力修炼，院里每隔一年都会对所有的学生进行考核，然后统一作出排名，这个排名，就是天凌榜。至于天凌榜的用处，我以后再和你解释。”
“至于这第二件事，那便是学习。在院里的安排下，每个学生每天必须学习，具体的教学内容根据学生的修为划分，比如凡人境的学习有关于凡人境的知识，而天人境的学生就学习关于天人境的知识。这样说，你明白吗？”孙一凡看着修凌。
修凌点点头，虽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规矩，但好歹也是听懂了。
“很好，”孙一凡说道，“至于其他事情，基本上只要不涉及人命，院里都不会管的。不过有一点就是，千万不要和教习的老师起冲突，天凌院和其他院不同，对教习先生可是极其偏袒的。尤其是那些新来的老师，院里就像护着宝贝一样护着他们，所以，千万千万，不要和教你的先生顶嘴。知道不？”
修凌很是随意地点了点头。
“至于其他事情，有什么要问的，你直接来找我就是了，平日里除了学习的时间，我都在自己屋子里呆着。”孙一凡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