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坐下,听柳云说是苏微的女儿,这才打量了她一番,说道:“你就是柳云?果然有些像,和你母亲一样美貌,你母亲和你弟弟都平安无事。”只这一句话,柳云的心就就橡鲜花盛开般高兴起来。她对着王大娘喊道:“姨母,你听见了吗?母亲和弟弟没事,他们没事!”说着两行热泪不由得落了下来。这半年来,柳云没有一天不想到母亲和弟弟的,只是他们音讯渺茫,她不免总往坏处去想,认为他们不是遇害了就是出了什么事,没想到今天突然有一人说他们二人不仅活着,还平安无事,叫她怎能不欢喜万分!
王大娘也很激动,她拉着柳云的手,“云儿,我是不是早就说过你母亲不会有什么事的?如今应验了吧!”又赶忙催促王同,“你快讲讲,他们现在在哪?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
原来苏微母子比柳云离开柳府早好几天,但柳仲言年纪小,一天走不了多少路,苏微为了减少麻烦,出府之前在里面穿了一件柳林的袍子,她本想在路上女扮男装,让柳仲言父子相称,但孩子根本记不住,即便苏微穿着男装,他也是一口一个母亲的叫着,反而更引人注目,苏微干脆脱下男装,换上自己的衣服,带着儿子上路。这一日走到一个叫王家镇的地方,不知怎的,柳仲言发起烧来,幸亏苏微出门前在衣服里缝了三百两银子,她找了家客栈,请大夫来看,那大夫收了钱说只是受寒,开了几副药就走了,苏微细心地熬药,照顾儿子,可是药都吃完了,儿子的病一点没见好,反而更严重了,苏微心急如焚,又去找大夫,那大夫另外给加了几味药,但始终不见好转,眼看儿子的病一天生似一天,苏微只能以泪洗面,那客栈主人见这小孩病体沉重,生怕他死在自己店中晦气,便赶苏微出去,苏微好话说了无数,店主人还是将他们赶了出来,她抱着昏昏沉沉的儿子走在街上,不知何去何从,正巧此时王同经过,便看了一眼,他是本镇最有名的“王家药店”的老板,也是很有名的大夫,他见这孩子在苏微怀中一动不动,刚开始以为睡着了,但一看脸色不由得停了下来。苏微正走投无路,看王同走过来,连忙跪倒在地,哭求他救救孩子。王同见苏微容貌秀丽,丰韵犹存,感觉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又仔细检查了柳仲言的身体,只觉得身如火炭般发烫,不禁大吃一惊,叫苏微抱起孩子跟他来到了药店。
来到药店的后堂,王同先叫人开了几副药,熬好了给柳仲言灌了下去,又让人在后堂搭了张床,让苏微母子暂且在那栖身,王同也没有离开,一直在旁边观察病人,到晚上柳仲言身上起了一身水泡,王同长出一口气,对苏微道:“把内火发出来了,孩子的命算是保住了,庸医误人,前一位大夫只顾给孩子补虚,却将内火越补越多,刚才吃的药是去火的,药性猛烈,对孩子有好也有坏,要想把孩子治好可要慢慢调养才行。”
苏微趴在地上给王同重重地嗑了几个头,“你是孩子的再生父母,若没有你,孩子就活不成了,他死了,我也就随着去了,你救了我们二人的命,我们给你当牛做马都报答不了你的恩情。”
王同一笑,“这有什么,救人一命,乃是我们做大夫的责任,只是孩子病休沉重,还是就住在这以便随时用药。”
苏微又是千恩万谢,自此他们母子在药店住了下来,那王同每日亲自给柳仲言把脉开药,慢慢地孩子的病有了起色,但仍身体虚弱,王同菩萨心肠,又细心为孩子调理,苏微无以为报,等每天药店关了门,她便把药店的柜台地板擦得干干净净,又将各个角落也打扫的一尘不染,柳仲言能下地后,听说是王同救了他,自然地对他生也了亲密之意,并成天跟在王同身后看他给人开药,王同见这孩子勤快,也能吃若,而且有的药方他一遍就能记住,不禁想收他为徒,向苏微提起此事,苏微自然高兴之极,她本想去长安投奔王大娘,但那毕竟是风尘场所,不适合孩子在那居住,如今有了药店这个安身之所,儿子还能学门手艺,岂不比乐坊要强太多吗?
从此两人共同教导孩子,柳仲言对王同尊如师长,他年纪幼小,但从小就看他人脸色,知道谁是真心对他,就算有时调皮被王同责罚,他还是会和王同亲近,王同已年近五十,自从几年前夫人去世后就没再续弦,而且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见柳仲言视自己为父,心中自然高兴,且那苏微为了报答他的恩情,每天为他做饭洗衣,尽心服侍他,渐渐地,王同竟生出了要娶苏微为继室的想法,但他不知苏微的来历,不敢擅自做主,他几次话里话外的试探苏微的想法,女人天生敏感,苏微早就清楚了王同的心,她知道,自己身为女子,成日住在药店身份尴尬,若是能嫁给王同,他必会全心全意对待儿子,只是她自觉对不起柳林,况且又牵挂女儿柳云,她没有隐瞒,将自己的来历和家中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王同,王同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娇小的女子身上竟还背负着这么多的心事,他对苏微不禁更加怜爱,他知道若想娶到苏微,首先要知道柳云的下落,若让他们一家三人团聚,苏微必然能嫁给自己,只是当时已近年关,他不便动身前往长安,他告诉苏微,待来年春暖花开时,他要上长安寻找柳云的下落,让他们团圆,苏微感激不尽,她一个女子上路本就不便,又不放心儿子,若是由王同代替她去找柳云,当然更加稳妥一些。
春天到来时,王同收拾好行装准备动身,苏微千叮咛万嘱咐,要他路上小心,然后把柳云接回来。两人洒泪分别,他一路上加紧赶路,终于到了长安,他从没来过这种大城市,尤其是章台街这样的烟花柳巷,在街上走时,不时有浓妆艳抹的女子向他靠过来,拉他进门,他面红耳赤,心想若那柳云在这种地方,不知道会不会也变成这样子,等他终于见到柳云,见她脸上没有浓妆,说话也没有像那些女子一般娇嗔,这才放下心来。
王大娘和柳云听完,知道他们母子平安无事,放下心来,柳云跪在地上向着椅子上的王同拜了下去,“大伯,要是没有您,我弟弟非死不可,我们一家就再难有见面之时,您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家作牛作马也无法报答!”
王同赶忙双手相搀,“云儿,你母亲平时说起你时,就这样称呼你,我也就不客气地这样叫你了。其实我来找你还有我的私心,我对你母亲暗生情意,你母亲说要你为她作主,所以我来接你回去,也万望你万全我的心事,这就算报答我了,只是不知道你的想法。”
柳云一愣,她没想到王同会提这件事,母亲性子柔顺,王同既然能同自己说这件事,想必母亲也有此意,她在乐坊的半年中,心境发生了极大的改变,更加体会到了乱世中女子的不易,母亲还不到四十,如果有一人能真诚的对待她,让她幸福地过以后的日子,又有什么不可以呢?想到这她看了看王大娘,王大娘一直经营乐坊,更是对从一而终的念头嗤之以鼻,她咧着嘴笑道:“这可是好事,我举双手赞同,云儿,你可不许反对!”柳云今天不仅知道母亲的下落,还看到母亲有一个好的归宿,她从心底为母亲高兴,她向着王同拜了下去,改口说道:“父亲在上,不肖女云儿拜见!”这名话乐得王同合不拢嘴,他没想到柳云冰雪聪明,一说就透,这次他没有着急去搀她起来,等她磕完头之后,才拉她起来,“好孩子,我还有一个女儿,叫王静,将来你们姐妹多亲多近。”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柳云,“这是你母亲写给你们的,你们看看。”
柳云接过来打开一看,果然是母亲的笔迹,王大娘也过来看,只见上面写道“姐姐,云儿,离家已经半年,一直未曾见你们,不知你们安好?王同王大夫是我和仲言的恩人,我们现在就住在他家,务必请和王大夫一同归来!”二人看完,不禁喜极而泣,王大娘道:“云儿,你的苦日子到头了,以后再也不用在乐坊苦等下去了,一会儿我帮你收拾一下,你就和王大夫一同走吧!离开这个事非之地。”王同也道:“正是,你收拾好了,我就雇辆马车,咱们就回家了。”
柳云心中一暖,回家?她又有家了,这个家不会再逼迫自己做她不想做的事,这个家的人会对她们母子真心相待,但她要不要走呢?二人见她脸现迟疑之色,问道:“云儿,莫非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