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醒来时已是半夜时分,觉得浑身懒洋洋地没有力气,又感觉躺在枕头上甚是舒服,她翻了个身想再睡一会儿,突然看到自己居然躺在了韩翃的怀里,他竟然只着贴身内衣,再看自己,也是贴身内衣,她心下大惊,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心想,怎么回事?他怎么也睡在这?记得刚才自己在地上烤衣服,怎么会睡到床上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依然有那一层黑药膏,这才放下心来,这层黑药膏除非用特殊的药水来洗,否则是不会掉的,又断定韩翃不是张玉东之流,更何况现在的自己容貌丑陋,韩翃又怎能看上自己?又想他一路上对自己的照顾,觉得这中间必有什么误会。她看韩翃睡得正香,就想从他身上迈过去,下床穿上衣服,哪知她一动,床竟“吱吱吖吖”的响了起来,这木床已经年头太久,极不结实,“吱吖”一响竟惊醒了韩翃,他睁眼一看,柳云正要下床,连忙坐起,先行下床,知道柳云误会,急忙躬身到地解释道:“云儿千万不要误会,只因我在门外听你倒地之声,才进来查看,发现你已昏迷不醒,你高烧不退,我不知如何是好,此处又是荒野,无法为你请大夫,情急之下出此下策,想用我的体温助你退烧,万望你能谅解我的不得已。”
柳云这才明白,想想当时确实是头重脚轻,自己往后倒地,没想到是他救了自己,心中感激,但两人这样亲密相对总是不合时宜,日后若传出去,岂不让人以为自己是不自重之人。她也赶紧下床披上衣服,此时衣服已干,火苗已熄,她将衣服穿好,向着韩翃盈盈施礼,口中说道:“多谢韩兄相救之恩,只是......”
韩翃看她不说话,明白她的顾虑,心想,罢!罢!罢!我既有辱她的名节,就尽量补偿她就是,说道:“云儿,你若觉得不妥,我有一个主意,我今年二十有六,一直末曾取妻,如若你不嫌弃,我们今天就定下终身如何?”
柳云一愣,她万万没想到韩翃会说出这样的话,若能嫁与他,她从心底里愿意,但他只是权衡利弊,为自己的名节考虑,并不是真心爱自己,而她却是将整颗心都系在了他的身上,若是他日后再找到相爱之人,她岂不要伤心而死?她虽然爱他,却不想他只为了责任和自己定终生。更不想因此来约束他。想到这她说道:“韩兄,你大可不必这样为多着想,你不知道,我虽然容貌丑陋,但却有三不嫁。”
韩翃一听,心中愕然,觉得自己救了她的命,又为了她的名节娶她,她还不什么不满意的?像她这样丑陋的姑娘,大概也找不到比自己更好的男子了吧。只听柳云幽幽说道:“第一,若娶了我还有心纳妾的不嫁,第二,若让我为妾室的,我也不嫁,第三,不是真心爱我的我亦不嫁。我貌丑心不丑,你若为了我的名节和我定终生,我心中感动,但却不能答应,而且我相信你的为人,相信你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这件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若你不说无人知道,你大可不必对此事负责。”
韩翃听她义正言辞的说了这样一番话,不禁听的痴了,他一向游历江湖,也见过不少的奇女子,但却从没有听过这样的言论,心中暗想,我竟看轻了她,没料到她柔弱的心中竟有这样离奇的想法,这个姑娘还是那个因为不能还我钱,而把头低到桌子下的羞怯的丑陋之人吗?他不禁有些迷惑了。又见她虽有害羞之色,但一脸的坚决让他明白,若是他不是真心爱她,她是绝对不会为了这件关乎她名节的事和他私定终生的,在她的心中感情至上,看她的样子,她是不容许任何事情来替代感情的,他不禁对柳云刮目相看,越发认为她不是一般的女子。他最初的想法只是同情她,想帮助她到达长安,而此时却庆幸有她相伴,让他知道这世上还有这种为了爱不顾一切的高尚女子。她在他的心中竟也变得端庄起来,连她那张脸看上去都漂亮了许多,他对着柳云深深一揖,郑重说道:“在下刚才唐突了,现向云儿姑娘郑重的陪个不是,希望你能原谅。”说着又是深深一揖。
柳云赶忙还礼,说道:“韩兄也是一片好意,是为我着想,又有何不是之处呢?若没有韩兄也许我早就冻饿而死了。如今又如此为我着想,我感激不已。”心中却想:“若你是真心爱我,我必然早就答应了,你又可知我对你早已倾心,只盼你能早日知我心意。”
韩翃又重新生了一堆火,火苗很旺,给屋子增添了不少温暖之意,两人围火而坐,外面的雨已不知何时停了。柳云取出些干粮,用木棍夹着在火上烤热火,先递给韩翃,韩翃接过来,柳云又给自己烤了一个馒头,两人默默地吃起来,经过刚才的事,虽然解释清楚了,但两人仍有些尴尬,同时又觉得比以前亲近了许多。天还没亮,在这小屋之中竟让人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情愫在发酵酝酿。良久,韩翃打破了沉默,说道:“我从来没有问过你的事情,现在左右无事,你可愿讲讲为什么你小小年纪就和亲人走散?”
柳云听他问这件事,不由悲从中来,知道他和别人不一样乃是真正的关心自己,说道:“我家本在洛阳,我母亲是父亲的一个小妾,生下我和弟弟两人,我还有一个哥哥,他是正妻所生,因为父亲和母亲的感情很好,他们一直看我们不顺眼,哥哥因为赌钱好色欠下了好多银两,债主上门讨债,父亲一时气极,竟含恨而死,而哥哥为了还钱,竟将我抵成银两送给债主为妾,还将我母亲和弟弟赶出家门,母亲曾说她要去投奔长安的一位故人,我不想给人做妾,因此想办法逃了出来,现在想去长安和母亲团聚。”说道此处,又想起母亲和弟弟不知现在到没到长安,更担心他们的遭遇,一时竟落下泪来。
韩翃听她说完,怜悯之意犹生,知道她虽然简短几句话,但其中的心酸却是外人无法体会的,想起当初和她相见时,她衣衫褴褛,在饭馆前讨水喝的情景,吃饭时又是狼吞虎咽般,就知她受了不少的苦楚。心中又不禁生起了保护她的心意,暗下决心,一定要护她周全,让她见到她的亲人。但又心下狐疑,觉得以她的容貌怎么还会有人要她做妾,难道那人看中了她的蕙质兰心并非重外表之人吗?要是那样的话,那人的品德当也不一般,即如此,她为何要逃走呢?或者像她刚才讲的,因为她坚决不给别人做妾吗?见柳云泪水扑簌簌的从脸下落下,知她心中难过劝慰道:“云儿,你且不要伤心了,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受了这许多的苦,但是你知道吗?人受多少苦是有定数的,所以才有先苦后甜又或先甜后苦之说,你现在年纪尚小即遭此大难,想必以后必苦尽甘来,享尽人间乐事。”
柳云没想到他这般劝慰自己,心中感动,只觉要是和他能永远在一起,才是人间最大的乐趣。她止住了眼泪,想到和韩翃在深夜里共处一室,诉说衷肠,真如久违的亲人相仿,不由脸上一阵发热,她此时脸已涂黑,就算是脸红发热,韩翃也看不出来。良久她没有说话,细细体味着韩翃刚才说过的话。
韩翃见她低头不语,秋波流转,一片娇羞之色,火光照在她的脸上,竟觉得比自己第一次见她时要好看不少。心中一动,难道自己无意中对她产生了情意不成?否则了她人没变,自己看她的心怎么变了呢?他赶紧收摄心神,看了看外面,天色已渐渐地露出了一点白色,于是说道:“你觉得身体怎样?今天能否赶路?”
柳云连忙点头道:“好多了。”又看看外面,“昨天耽搁了不少路程,今天我们趁早起身吧。”
韩翃见她精神尚好,心想,早些出门,然后走走停停,让她路上好好休息就是,今日不必再像昨天那样着急,她毕竟是姑娘家,自己要多体谅才是。他将包袱背在身上,说道:“那我们就早些出门,看能否走到前面的市镇,让你吃点好饭,补补身子。”
柳云一笑,说道:“我虽是女子,但身体没有那么柔弱,否则怎能一人从洛阳赶到这来?你不用担心我,我身体棒着呢!”说着,抬头挺胸走出了门口。
韩翃听她半逞强半撒娇的说话,不由好笑,说道:“即是如此,那就要看你今天能走多少路了,可别在路上喊累才是。”
柳云听他取笑自己,说道:“那我们今天就比一比,看谁先坚持不住喊累。”
韩翃应道:“好,那我们就拭目以待,看谁先认输。”
经过昨天一夜,他们的感情迅速升温,竟彼此开起了玩笑。但韩翃故意走得很慢,他怕柳云身体刚好,经不起劳累。而柳云却是神采奕奕,经过昨晚,她更加确定自己的心意,就是此生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待她和母亲团聚后,就恢复原来的容貌让母亲做主把自己嫁给韩翃,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并不怪他,况且她总觉得韩翃对她的怜悯之意甚多,她此时若恢复容貌,自然容易,那时他必然会对瞠目结舌,她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有信心的,但现在却不能这样做,因为她只有这一点药了,若是到时恢复了秀丽的脸色,这一路上恐怕又要惹出什么麻烦,她不能也不愿给她心爱之人带来什么烦心的事了。因为她已经拖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