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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不见黄花

离了上元镇,别了那个镇子上相处了三年的所有人和事,范仲和小莽二人背着行囊在前往郢城的古道上一步一步的走着。午时刚过不久,日头不再那么烈,遇到有云蔽日遮上那么一会或者有风流过也给人一时半会的清凉舒爽。

上元镇离郢城并不是很远,若是乘马而行这一路不过是一个时辰的路程,便是靠脚力行去若是肯加快脚程,赶路匆急些也能在郢城关城门之前赶至进城。

不过如范仲二人这般悠然的走法肯定是不可能赶在关城门之前到达郢城并进城的,而如果在闭城之后才到那就只得在城外留宿一宿了。

楚位南地,山多河多,故而是为大城必然是周遭山丘围绕,城内大河淌经。郢城作为楚国的国都自然也是如此,三面山势环绕,其间洛河流过。正因为城外皆是山,山间的野兽虽说也不时会有军队前去驱逐但谁也说不清若是在这山间夜宿一宿到底会遇到什么,一般的行人不是赶着进城就是留足一整天的功夫在上元镇停留下来等到次日再进城去。

在范仲二人走了一段时辰后林采薇回到了自己的茶楼中,这时有一武将装扮的人穿着盔甲走进来,那将领进茶楼后先是环视了一圈店内的布局和在座饮茶的众人,目光所视像是鹰隼视察自己领地及领地内的猎物,茶楼内所有与其目光相接触的人都迅速低头以摆脱这样的视线。

这名将领在收回视线后似乎是因为没找到什么而皱起了眉头,一番思考他后上前开口向林采薇问道:“掌柜的,镇上的私塾先生范仲范先生如今在何处?我找他有些事。”林采薇见这人是一幅军伍打扮,一看便是那种上过战场厮杀的军人,她有些摸不透面前这将领找范仲到底是什么事于是装作一幅漫不尽心的模样对他说道:“范仲?那家伙在镇上混不下去便刚刚离开镇子了,向北边走的,说是要回自己的老家呢,才走没多久,不知道这位军爷找他有什么事呢?”

这将领听闻这番话后本就皱起的眉头更是挤在了一块,只是思酌片刻他又舒开了紧锁的眉目,对着眼前这妇人掌柜的笑了笑道:“也没什么事,只是奉了上头的命令说是要来接一位叫范仲的先生入郢城叙旧罢了,既然他已经离开了镇子那我也就赶紧去追了,不然若是空手而归只怕怎么也得挨上头的一顿臭骂,多谢掌柜的相告。”语罢这将领在桌上留下了一些银两便急匆匆的走出了茶楼。

林采薇看着离去的将领,眉目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份忧愁,这姿态让那些特意来看掌柜风姿的闲散汉子又是一番啧叹:这女子便是愁眉不散也别有一番韵味。

这时出门去购置一些生活用品的阿德回来了,他人还没进门便已经囔了起来:“姐,你猜我刚刚在镇上看到了什么?你保证猜不到,我啊这次看到了大场面。”

林采薇对自己的这个弟弟十分了解,人倒是还算老实勤奋,就是嘴上总爱吹嘘跑马。林采薇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准是又要开始吹嘘什么了,于是她骂道:“你啊,你一个不着调的店小二能看到什么大场面?还不快去给客人添茶水,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一幅不着调的模样,有天天这样吹嘘的闲工夫不如去骗家姑娘把家成了。”

林德一听自己姐提成家问题就头疼,他姐啥都好就是一天到晚揪着自己这个年纪还没成家的问题叨叨叨个没完。林德一边去后院准备茶水一边和林采薇说:“姐,啥叫骗个姑娘成亲啊,就你弟我还愁找不着想嫁给我的姑娘?整个镇子里除了私塾范先生和你家的小凌谁还生的比我俊俏?”阿德自顾自的在那夸耀自己却没注意到当他提到范先生的时候他姐姐的神情有些黯然。

林采薇一听阿德又开始给自己打诨也就顺着他回到:“是是是,你俊俏,我弟弟啊是镇上最俊俏的汉子,只是可惜那么俊的汉子到现在都娶不到姑娘。”林采薇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掐着自己这不成器的弟弟的脸蛋,开始的时候还是轻轻捏着后来使上了几分劲把林德疼的嗷嗷怪叫。林德知道自己不成家是姐姐这的“敏感话题”,要是一直在这个话题绕不开他今天还不得死在姐姐的手上?

于是他很巧妙的拨开了姐姐掐着自己脸的手,笑嘻嘻的说:“姐,姐,你别打岔啊。我今天在镇子上是真的看见了大场面,我估摸着是郢城来的人,在镇子外有着一辆马车,在马车的周围居然围了三百骑做护卫,那一个个好家伙的都披甲持械的,看着真是威风极了。姐,你说我要是穿上盔甲上过战场,是不是也会那么威风?到时候估计全镇子的姑娘就真的是排着队来想嫁给我了。”

林德说完迟迟不闻姐姐搭理自己,便回头去看那坐在那算账的案桌后的林采薇,入目所见是一张倾城的脸梨花带雨的哭着,圆润的泪珠串成一线在脸上淌下。

林德不知道自己姐姐为何哭了,想开口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突然他那个一向温柔的姐姐把账本狠狠的向他砸了过来,厉声道:“林德,就算是你当了兵能把公主娶回来你别想去参军,要是让我知道你抱着去参军的念头我就打断你的腿!”

林德狼狈的接下账本看着异常发怒了的姐姐流着泪走入后堂,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过是那么一说,像他这样怕死的店小二哪里有那个参军上战场的勇气。尽管他不是很明白姐姐生的是哪门子气,但他还是高声的向林采薇喊道:“姐,你别生气啊,我错啦,我以后再也不提参军的事了。”

茶楼的后堂,林采薇一个人坐在井边,看着静水倒影中的那张可人脸蛋,思绪有些乱。先前与弟弟的谈话里惹起了她记忆中的一幕。

那时范仲刚刚来到上元镇,那个谦逊温柔的读书人很快凭着博学的知识和那副上好皮囊顺利融入了镇子的生活。

有一夜茶楼准备打烊的时候范仲到了这里,那时的他像是喝了酒,人也醉了。他进店来高声叫着上酒,茶楼里本是一向不卖酒的。

但她见他醉如烂泥时不似一向温煦待人、逢人以笑而是锁眉皱容,把愁绪全部都写在了脸上,不知为何她就心生怜意。她把逝去夫君生前所藏之酒拿出来给了他。

那天她听他胡言说了许多醉话,如他不是楚人、但他会是楚国第一个外来的令尹:如乱世将起,诸国将会一统:如他说她生的真的很美,很像是他见过的那个世间最美的女子,至少有着七分相像。那夜他走时只留下一句:女子生的那么美其实真的不是福,乱世佳人是对佳人最大的祸事。

其实当时在他醉倒不醒后她回了一句:我这佳人祸事不求祸国殃民,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祸害你呢?

风过叶沙沙的唱着歌,在阳光渐斜的时刻范仲依然和小莽两个人在不急不慢的赶路,只是风声突然急了,一阵马蹄声由远到近的传来让两人不禁回首。

只见三百骑护送着一辆马车向这边急奔而来,为首那将领身披银甲,座下是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两人在路间见这三百骑来势不减,小莽憨憨一笑然后向前一步用身躯把范仲完全遮挡,双脚侧迈一步张开,看这架势如果这三百骑不肯减速停下,这个魁梧的汉子是准备以一己之力拦下他们了。

为首的银甲将领见到前面那汉子这番做法先是一愣然后轻蔑一笑,虽然那汉子的身形有若小山,但想以人力拦下疾驰中的骏马那无疑是螳臂当车。这银甲将领原先已经准备减速绕过这路中的两人,但看到这面前有意思的汉子他改变了主意。他决定疾驰冲上前去等到临近那汉子时再急勒马匹以此吓一下这个汉子,看到时他会是什么模样。

马蹄声近,马蹄声乱。

以银甲将领为首的三百骑突然勒马停下,一行军伍就这样在道路上停了下来。

原来当马匹快近了的时候,眼看银甲将领的马就要进入那魁梧汉子双手可及的范围内时,位于小莽身后的范仲却让小莽侧身露出了面容。银甲将领在见清他的面容时强制勒马停了下来,安慰下因为突然骤停而受到一定影响的坐骑后一行军士皆下马行礼。

为首的银甲将领高声喊道:“门尹陈涉领王城护卫军鳞甲营拜见令尹大人和司马大人。”

来人正是那个在上元镇向林采薇询问范仲行踪的那名将领,范仲在听到陈涉所喊的那句话中的令尹大人和司马大人后突然肆意狂笑了起来。

三年前他从齐国来到楚国以流亡的身份去郢城那王殿面见了楚王,只递上了一份竹简,竹简上所书是所有帝王所奢望却又不可得的东西,楚王见过他后问了他的要求便告诉他希望他能等他考虑一番再做决定。

于是他与自己义弟曹莽二人便在上元镇一呆就是三年。

今日听到眼前这银甲将士所说,他便知道楚王是答应了自己的要求。

三年的等待换得了最好的结果这叫范仲如何还能压抑心情,这一刻他只想笑个够,人生得意若此却不得鲜衣怒马去看尽满城黄花,他便要以这一刻的肆意来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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