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止雨停,罗华地和黄荃两人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豆大的水滴不断从两人的发鬓、衣摆以及所握的刀剑之上淌下,落在地上的水坑里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两张都已经苍白到了极致的脸庞双对,四目相望之间谁也没有更多的动作,也许两人真的就这样保持这个姿势共赴了黄泉。
突然被钉在墙上的罗华地紧握着刀柄的右手松开滑落,黄荃的嘴角浮现一丝嘲弄的笑意,似乎这场胜负是师父赢了。“咳咳咳……师父啊师父,你这死了还想诈徒弟我了一场的心思可有些不够地道了,如此为老不尊的话会削阴福的。”泛白的嘴唇因为缺水的厉害而干裂,有些死皮都已经翘起。只是嘴唇张合之间却还是发出了声响,声音嘶哑的可怕,就像两块锈铁摩擦发出的声音一样难听。
罗华地抬起滑落刀柄的右手,他的动作很慢很艰难,手指不断的颤抖着像是收到了极度惊吓的人。尽管过程漫长但最终他的手还是搭到了黄荃的肩上,入手是一阵冰凉潮湿,确定了他身上没有一丝温度后罗华地费力的将他向后推了一把,看着那个熟悉的人就这样向后倒下,倒在了泥地里再也不挣扎不起来,这个过程里罗华地紧张而又兴奋。终于听到他倒地发出的声响,罗华地不顾自己其实也已经站在了鬼门关边上,情不自禁的大笑了了起来。
“哈哈哈……咳咳咳……呜呜呜”
笑着笑着他因为牵动伤口而掩口咳了起来,当松开手掌看着掌心上的血时他却又哭了。他跟了黄荃多少年了?十五年还是十六年?又或者说其实只是十一二年?谁记得呢?反正他是记不得了,十五岁那年奉命成了这个人的弟子然后随他一同离开阳山郡到这珠华县来。他做了他十几年的徒弟,他做了他十几年的师父,叫了这么千百遍的两个字却不掺一丝真情,他怎么会做到?他怎么能做到?
他用最后的力气拔掉黄荃身上的刀和自己身上的断剑,然后就这样一头向前到了下去,倒在他师父的怀里,倒在他师父的身上。“也许,也许自己走的快一些还能赶上师父,师父年纪大了,黄泉路上怎么能自己这个弟子的照料呢?”在昏迷前罗华地这样想着。
在罗华地彻底昏过去的时候,一个着华服的男人从黄荃原先的那个房间里走了出来,这人明明是个大男人但是衣服上却绣满了各式花朵,便是腰间也还佩戴着一个绣着荷花的香袋。
“屈大人,没想到来的会是您本人。”本应该早就死去了的黄荃却在那佩香囊之人走到自己身旁时开口了。“嗯,你装死的功夫还是那么好啊。说实话我不亲自来看看我真的不敢放心,靠王陆那个笨蛋还有你这个傻徒弟两个人我是真的不觉得能杀了你。万幸现在你还活着,要不然我这趟也就白跑了”这个佩戴着荷花香囊的人似乎一点都不意外黄荃还活着,说话间他拿出一把匕首然后蹲下身一把捅进了黄荃左胸绞碎他的心脏。
“厚葬黄荃,罗华地嘛我觉得他还可以抢救一下,带回去叫老驼子治治看。”再确认黄荃是真的死的不能再死之后,来人在空无一人的院子没头没脑的交代了一句,当他又走进黄荃先前所在的那间屋子后有一人推开院落的小木门走了进来然后扛起罗华地走了出去,活人的事情总是要比死人的来的重要。
在屋子里看着一地的木屑想着黄荃居然会把剑藏到椅子里,这个佩戴荷花香囊的男人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只可惜这样的笑容里是没有赞赏意味的,有的只是深深的嘲弄,也许是在嘲笑黄荃的幼稚吧又或者是在嘲笑着其他的什么。
桌子上那张黄荃写过字的布帛依然在原处,不曾被任何人移动过,上面的墨迹才干不久。只可惜他的书写者已经不在了,连盖章都还不曾留下就已经不在了。
“曾经携手尚不悔,只怨未能共白头。”“写的不错,说的也不错。”那人虽然是在言语上这么说着但却拿起布帛折了几番然后放在一旁即将燃尽的烛火上点燃了它,“可惜,我不喜欢。说什么不会谈什么只怨的,真是矫情极了,委实恶心。”
在烧了那份布帛之后那人走到了屋内的一幅画像前,画中是一名女子,身段婀娜但却未曾画出面目。这个佩戴者荷花香囊的男子站定在画前看了良久说道:“应该是个美人。”说罢他抬起画卷然后推开画后的墙壁从墙后的密道里走了。这条密道是黄荃为自己逃生留备的,连罗华地都不曾知道这个小宅里他师父的房间内还有着这么一条能通到山下的密道。只可惜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不会被泄露的秘密。
当黄荃死后今夜的围剿也就算是圆满结束了,接到命令的官兵开始从山间陆陆续续的撤离。王陆在确认了黄荃的死之后也回到了县尹府,身旁站着的是原先一直跟在他身后那两人间一直沉默着的家伙,至于原先那个阿谀之徒则不知道去了哪里。
县尹府内,王陆在沐浴更衣之后命人置办了一桌酒菜。满桌的好酒好菜,王陆端坐在上位一个人慢慢的喝着小酒。黄荃死了,这珠华县也就没有谁能制约他了,等到上头那位大人回去之后那他就是这的土皇帝,燕巢里的有些姑娘可是让他垂涎许久却都没能沾上荤呐。
就在王陆还在幻想着当那位大人把珠华县的一切交由自己来打理的时候一把匕首扎进了他的后背。“大人,珠华县已经被放弃了,留着您委实是不方便。”刀没进肥肉里,这个身形臃肿的胖子居然蹦了起来,一下越过桌子向大门外跑去,身后那名本该是王陆亲信的刺客看着这肥猪弹跳出去一时间有些懵了。
因为雨势刚过,地上还有积水,王陆一路狼狈的连滚带爬的到县尹府门口时身上满是水渍和泥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惊恐而被门槛绊了一下摔到在地,滚胖的身形圆润的从台阶上下到了最下一阶。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如此狼狈的模样,背上还在流血呢,难道是遭遇到刺客了?”被人扶起的王陆看着面前这个一向奉承这自己的属下,看着那张在月色下显得苍白的脸却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相反看着他脸上的笑意王陆知道今夜自己必死……
这一夜里很多势力都收到了黄荃身死,乌燕坊被官府围剿但余党却暗杀了珠华县县尹王陆等这一连串的消息。
天色微亮,远方的天际已经开始露出一丝鱼白。连城帮内的正堂内一应长老坐着,身旁都摆放着昨夜送来的消息以及朝堂发布要求更严厉***湖门派的公告。连城帮的帮主余生在一遍又一遍的观看过竹简上的内容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江湖败了,你们回去遣散那些想要离去的弟子,最好是全部遣走,连城帮的基业是一代代传到我这里的,我没法拱手就这样交给朝廷,但也没法拉着所有帮众陪我一起等着被朝廷围剿,让他们走,诸位长老想走的也可以走了,前途我余某不能给但也不会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