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松花江。
黑云翻墨,乱雨入船,一艘在北方甚为少见的的画舫船却稳稳的停在江畔的柳荫处。
云磬双手提着裙裾,俏生生的站在江畔。一顶带碎花的油纸伞竟是凭空的漂浮在她的头顶,任那大雨滂泊,也一动不动。
“你来了。”
少年的声音穿透力极强,珠玉般的声音透过雨幕从画舫中传了出来。
“能上船么?”云磬挑了挑眉毛,看了一眼那画舫船船舱门上紧紧盖着的帘子。
似乎是感觉到她那不悦的眼神,随着话音一落,那帘子从里面挑了开来,走出来两个穿着粉色襦群的侍女,那两个侍女一个打伞,另一个走到船檐儿将供人上船的板子搭在了岸上。
云磬便双手提着裙子踏上了船,她头顶那把悬浮的碎花纸伞也跟着她一道漂了上来。
“我身上湿气重,便不进去叨扰鹤轩少爷了。”云磬在帘子面前停了下来,眼睛定定的瞅着眼前的帘子:“我只是来问一句,是不是把云家村的秘密给你,你就会娶我为正妻。”
“你想当我王鹤轩的正妻?”船舱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似乎在嘲笑她不配。
云磬的脸沉了下来,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我知道以我云家庶女的出身配不上鹤轩少爷,但云磬觉得,云家村的秘密,却值这个价格。”
“你找到云家村的秘密了?”
“云磬还需要进一次云家村。”云磬顿了顿,复又说道:“鹤轩少爷应当知道,云家的宗祠便在云家村里,即使是云家的人也只有嫡出子女有资格进入,云磬一个庶出的女儿还没有资格。”
云磬站在帘子外,那帘子里静悄悄的,半晌没有声音。
过了好一会,王鹤轩的声音才从帘子后面传了出来:“我知道了。”
云磬舒了口气,王鹤轩既然说他知道了,那就意味着他会帮自己想办法进入云家村了,以他王鹤轩跟云家大小姐云锦的关系,保不住能使得云锦带自己这个庶出的妹妹进去一回云家村。
“那云磬告辞了。”
“慢。”
那船舱的帘子又一次从里面挑了开来,一个小丫鬟的脑袋伸了出来:“我们少爷说,外面雨寒,请姑娘入内喝一盏热茶再走。”
云磬皱了皱眉头,她这次私自跑出云府本就逾越了,根本不能在外呆多久。
“云磬还急着要赶回云府。”
“只一盏热茶,用不了几刻。”王鹤轩的声音从船舱内传出来,语调缓慢,竟是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云磬咬了咬嘴唇,抬脚进了船舱:“那云磬便叨扰了。”
雨势越发大了起来,整个松花江被雨珠子拍的起了厚厚一层烟笼。
那跟江畔相对着望江亭上,正有一穿着白色衣裙的女子撑伞立在亭角,此刻她正倚着柱子,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江边柳荫下的画舫船。
“影奴,你可看清楚了,那上船的女子是五妹么?”
“大小姐。”李女子不远处的树影忽然诡异的动了动,一个全身黑衣的男人突兀的冒了出来:“看清楚了,正式五小姐云磬。”
那白衣女子似乎不想再看江畔,她转过身去,声音冷的像是初春的冰凌缓缓浸过:“这松花江水极深,又逢骤雨,水流湍急,是个再好不过的去处了。”
“但那王家二少爷在这,怕是不易得手。”那男人声音低沉阴冷。
“王鹤轩这个冤家,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他明明知道该跟我订亲的,竟然敢勾搭我庶妹。”
被唤作大小姐的女子闻言开始咬牙切齿起来,她握着伞柄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苍白,嘴角似笑非笑,显得尤为狰狞:“他一个十九岁的少年又怎能阻挡了你的手段,不过若是以后让他发现了你,日后知道今天是我下的手却也不好办……”
女子甩了甩衣袖,似乎这样就能赶走那些恼人的烦心事一样,踏步往回走去:“你等王鹤轩离开之后再下手,五妹今日必须死于水溺,我夜观天象今日有五鬼星犯她,阴阳混乱,此时她气数最弱,若是错过了便太可惜了。”
不能让王家二少爷发现,五小姐又必须死于溺水,那便只有等送五小姐回家的途中自己再下手了。
影奴看着大小姐渐渐远去的背影,揉了揉鼻子,慢慢隐到了树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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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府,雪霖阁。
“小姐,小姐?”
云青感觉身上重的要命,浑身冰凉湿凉,仿佛置身于万丈深水之下,似乎又被梦魇住了。她拼命的想要睁开眼睛,而脸上也就只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而已。
“小姐?”
耳边是一阵凌乱地脚步声,不一会,又听到一个纯净温润男声,似乎在说,五小姐快要醒了,只需要再刺激一下。
“啊……!”尖锐的疼从头顶一路直冲传递到脚底。
这痛苦让云磬一下子从梦魇中惊醒了过来,她抬手一摸头顶,这是……好大好粗一根大针!
“这这……”疼的眼泪鼻涕一起流“针!”
入眼是个十八九岁面无表情的俊俏少年,他一只手还维持着插针的动作,看到云青醒了过来,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少年身边站着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一张还没有退去婴儿肥的包子脸,身穿一身水绿色衣裙。
少年一身月白色,深衣外是长袍,衣摆低垂到脚踝,那长袍上还用银线绣了暗纹。
那小姑娘的衣服就简单的多,绿色连衣裙,交领,用带子系住腰,裙摆到脚踝,料子看起来也远没有少年的名贵。
古装……
从穿着上看,那少年是爷,那小姑娘是丫鬟。
云青有些讶异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抬眼向四周打量过去。
铁钩环着幔帐,触手的缎子面儿大被,往远一点能看见成色极佳的实木桌椅,几个错落有致的盆栽,以及落地铜镜,地上还铺着奶白色的羊绒厚地毯,窗户紧闭,那窗子本该放玻璃的地方全都糊着白纸,屋外的阳光只透过糊上的窗户纸透过来一些稀薄光晕。
云青撇了撇嘴,这屋子有些古怪。
她觉得古怪,不是因为这屋子中国风十足,而是这些家具的摆放位置,不仅不利屋主运道,反倒暗暗有些藏凶。
云青不自觉的露出一丝职业性的微笑,抬腿想要下床,但刚迈下一只腿,忽然发现,自己这腿儿,怎么短了这么些……惊异的摸了摸自己的腿,又猛然发现,这胳膊也短了,自己好像整个人都小了好几个尺寸!
“这……这是怎么了?!”云磬惊诧异常,把自己从上到下摸了个遍,才头皮发麻肝脏直颤悠的发现自己似乎是返老还童了。
“小姐你怎么了?”那小丫鬟一脸关心的看着云青:“小姐你刚醒,别下床,身子还虚呢。”
云青目光呆滞的的看了看小丫鬟,张开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偏偏这小丫鬟目光中带着希冀。
你又不是我的客户,用这种眼光看我干什么?!
云青很是烦躁。
“五小姐目光呆滞,是受了惊吓,这个只需要静养就好了。”那名叫浮玉的少年伸手取下了云青头顶的针。
“多谢浮玉先生了。”那丫鬟一张脸笑都笑烂了,点头哈腰的:“多亏了您在府上,要不然都不知道找谁,浮玉先生真是好人。”
浮玉却只勾勾嘴角露出个微笑,权当是回答。
“浮玉先生喝杯茶吧,这雪霖阁里也没什么好茶,希望先生别嫌弃。”小丫鬟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去翻旁边的百宝阁子。
“翠洗,我不喝,你自好好照顾你家小姐吧。”浮玉仔细的把手里的针灸包包好,淡淡的看了云青一眼,转身出了门。
“浮玉先生?”那绿衣小姑娘见浮玉出了门,忙手忙脚乱的把从百宝阁子拿下来的茶叶盒放了回去,跑到门口又是对着浮玉的背影一阵点头哈腰。
“翠洗?”云青试探的叫了一声那个小丫鬟,刚刚她听到那个浮玉这么称呼这丫鬟来着。
“哎,小姐~”那丫鬟忙回身转到床边,一边帮云青掖被子,一边开始话唠起来:“小姐饿了么,感觉怎么样……”
云青摇了摇头,看这小姑娘一张笑烂了的脸,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事。”云磬费力的将身子往床里挪了挪,又一把拉下床边的帘子,整个人躲到了帘子后面。
隔开了与外间的联系,这样感觉安全了不少。
云磬一边睁着眼睛盯着帘子,一边想着事情。
这两个人都叫她小姐,她自己的身体又小了无数倍,该不会是她上了别人的身吧。
她记得今天早上师傅命她代替师傅去帮一个客户看风水,客户是个从马拉西亚来的富商,他想要投资盖一个购物基地。本来师傅给他选的地方藏风纳气,背山依水,谁知道刚购物基地修建了一半,他的生意对头就在他那个购物基地的气门处盖起一座化工厂。好好的一处旺地,瞬间就衰了起来。这富商心里恨得要命,又想找师傅前往帮着改改风水,更重要的是一定要压他那个的生意对手一头。
不巧的是师傅昨儿跟师娘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一架,脸上被狠狠挠出一道血印子,暂时是出不了门了。她只好替师傅跑一趟,哪料到她刚到富商的办公室没多久,那里就发生了爆炸……
这会儿,她应该是死了吧。
“小姐,你没事吧?”翠洗有些担忧的站在床边,看着大白日便严严实实遮下去的床帘疑惑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