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祝感觉到连日的颠簸后,再睁开眼睛,已经能看到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处幽暗的略微泛着蓝光的冰窖,四处并无其他,甚至没有一处透气的类似窗户的东西,而透过那玄铁的栅栏,他看到了隔壁的那位吴将军。他明明记得前些日子,他已经在所处的上一个冰窖内短暂恢复了视力,却不想,那帮劫匪又将他们转移了。连日的强光,终日的颠簸,没人理会他这个哑巴兼瞎子,倒是那位吴将军,时不时会传来酷刑后的闷哼。
这次,到了新冰牢,待得她恢复视力,才渐渐发现,那位吴将军已经躺在地上,没什么生机。
“对一个美女都能下如此狠手。”他心里不禁发毛。
忽然,那吴将军伏在地上的身形微动,随即,传来他虚弱的声音:“你还好吧?”
不知为何,此情此景,对方惨成这样,还如此问候自己,一时间搞得言祝有点感动。
他不能说话,只得点点头。
“说起来算我连累了你,现今全天下都知道得天外神石者得天下,只要我一日不画出褚宫的地图,就不会死,倒是你,那日劫道祭祀,所有人都知晓了你的宗术,留着你怕是要要挟你的母国,吴人凶残,你还要小心为妙,不然再次回到母国,可不能保证你身体还是完整的。“
吴语山的话让言祝不禁冷汗直流,不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乱世,而且还会有这么血腥的凶杀。虽然他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吴语山所说的天外神石,正是那日的磁界石。
忽然,玄铁大门的机关声响,只听外面进来一人,手持饭玺,正是给二人送饭。
言祝一路上并没受到什么虐待,而且,除了那玄铁的牢笼,只要进了冰窖,离开那笼子,这钉在墙上的手镣脚镣实在奈他不何。只是,他初来乍到,除了磁界石,他找不到任何目标,而这个吴将军,如此看来,确实是可以帮助他再次见到磁界石的。
“别说话了,吃饭了。”那狱卒厉声道,然后马虎将稀碎的饭汤盛入白底的瓷碗中,一把端在牢基上,本来不是很满的菜汤此刻更是泼洒了一小半。然后只见他骂骂咧咧出门而去,全然没有看到此刻腰间的钥匙链已经飞离出自己的身体,向着身后的言祝飘去。
吴语山此刻躺在地牢内,一副将死之态,虽然她知道吴人并不会让她死,可以自己目前的状态,她不知自己是否还能熬到有胜算的那天。
正思索间,只见一名副将模样的人气定神闲走来,朝着吴语山的牢房走去。
“你是何人?”吴语山并没动弹,只是感到有人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想来,又是一个说客。
“啧啧啧,这还是大名鼎鼎的褚国名将吗?我一下子都认不出来了,此情此情,和街边乞丐并无二致。”欧阳神楚不禁感慨,“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吴将军你,将要成为何人?”
吴语山只是寂静地望着天花板,不发一言。
“不瞒你说,我们向贵国递交赎金书的时候,贵国满朝文武,包括褚王,可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真是替吴将军感到寒心啊。纵横沙场,为国捐躯?有用吗?到头来,不过是那些王孙贵胄争权夺利的棋子罢了,关键时刻,所求何人啊啊啊?”
“先生明白就好,都是棋子,何必执着?”
“执着的不是我,是你。既是棋子,和不做一枚识趣的棋子?起码,也是主人重视的一颗棋子,因曲曲赎金就放弃的主人,又有何可忠之处?”
欧阳看着对面的褚国女将,却见她咧着嘴扯出一丝苦笑,旋即继续保持沉默。
“既然吴将军不愿意配合,我们也没有办法。褚宫地图我们会另寻他法,但是留着一个永远不会降服的信号弹给气宗师,也是一件太过愚蠢的事。”他有点遗憾地望了望那躺在地上的满身是伤的人,“其实我真的很欣赏你,这世上,老夫欣赏的人可不多了,可惜啊。”他叹着气,旋即转身看了一眼言祝,但却没有说什么,稻草混着白色的冰墙使得这个场景看上去十分荒凉,不久,冰廊传来他离去的脚步声。
“看来,大限将至。”言祝观察了一会对面的吴将军,只听得她说了这句。
回想此生在褚国所做的事情,也算是对得起师父和褚王的用心栽培了,只是,就这样死去,虽太过寒酸,但总也好过继续苟延残喘,让吴人抓住把柄索要重金。
而今,她唯一能做的,好像就是这么寒酸的死去,再无其他。
忽然,她人生第一次如此渴望在看一眼外面的夕阳,在尝一口大川名泊的水,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只有这样溶于大自然,才能符合她从小无父无母的身份。或许,夕阳西下,是最适合给她送行的,可惜的是,四壁寒冰,甚至连一个透光的窗户都未曾看见。老人说,人死若不能入土为安,灵魂便再也不能被幡布召回,想到这里,她不觉有点可惜。
这不是一世的终结,是不能入土的永世的终结。
她站了起来,撕开自己白色裤袍的镶边,两手颤颤巍巍,四指交叉,系成一个死结。
或许,一切就这样结束,她无奈地想,却忽然觉得脚底猛地震动起来,这震动力度颇大,使得她以为这个洞穴将要坍塌,抬眼间,却见对面的那个同样被囚禁的身份不明的男子也惊慌回望,但让她惊讶的是,他已经打开了手镣脚镣,并举起左手向她晃了晃,是狱卒腰间的那把钥匙。
言祝立刻反手打开自己冰牢的铁门,此刻,周身温度骤升,他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周边的玄冰已经开始融化,滴滴答答的冰水沿着冰壁往下流,脚边已是一片片小溪流。他顾不了这许多,立刻跑过去打开吴将军的牢门,将她从里面搀扶出来。
她受了很重的伤。一时间,言祝扶起她的那瞬间能明显感觉到她的虚弱,这女子,此等酷刑除了嗯哼从不求饶,不觉对她生出些许敬佩来。
水流越来越大,震动也开始越来越厉害,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依稀能听到牢房外的惨叫声和类似烈火灼烧的呼啦声响,二人相视一眼,言祝已将吴语山背在背上,瞬间移动到了牢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