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医疗机构除了翰林医官院,还有尚药局和御药院。翰林医官院除了负责宫中的医疗保健,还要负责医学教育,医书编撰和医政管理。
翰林医官院设院使两人,副使两人,直院四人,尚药奉御六人,另有医官、医学祗侯若干。王大夫竟然是院使之一,只是他喜欢出诊,不喜欢管理,而且要求别人称呼他为王大夫。大夫是医官中最高的等级,其次为郎中,以下便是医效,祗侯等,他这种重职不重名的性格,颇让我心生敬佩。
报到的第一天,在王大夫的“办公室”,他丢给我一摞书:什么《开宝本草》、《素问》、《难经》、《脉经》、《太平圣惠方》、《巢氏病源》、《龙树论》、《千金翼方》等,光看书的数目我的头就大了,此情此景让我忽然想起大长今来,不禁莞尔一笑,怎么我的经历和她的那么象,真象是在做梦一样。
难不成这个王老头要收我为徒吗?
只见他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你还有一项工作,就是照顾那个正在治疗的和尚。院里现在缺人手,普通的宫女又不懂医学常理,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毕恭毕敬地回道:“是。”
“这对于你的病也有好处。如果遇到什么难题,就问其他医官。我要出诊去了。”
我答应着,目送着他走出门去。
我翻了翻那些书,选了一本《开宝本草》拿着,然后去病房。
一股浓重的药草味扑面而来。一位中年的医官正在给若水换药,见我进去,他指着桌上的一张方子道:“你是兰儿吧?你现在去御药院领药材,然后把药煎好送来。”
“是。”我拿起方子,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若水,他的脸色惨白,全身伤痕累累,我不忍再看,转身走了出去。
药方上有王大夫的签名,御药院的人很快就给我配好了药。
以前我生病喜欢喝中药,所以熬药对我来说并不难。
当我把药端进去的时候,我看见医官的脸上略显出惊讶的表情。
“病人还在昏迷,但是这汤药必须想办法让他服下去。否则寒热攻心,他活不过今晚。”医官面无表情地说道。“能进翰林医官院的人都是精通医术之人,只有你是特例,如果你不想让引荐你进来的人颜面无存的话,你就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吧。我现在要去出诊,回来时希望看见病人已经服下汤药。”
我听着,后背在一阵阵地冒冷汗。王老头,你是在考验我啊?不是说遇到难题问医官吗?这医官怎么专给我出难题啊?看来你得罪了不少人啊,我完全是个冤大头。
看着医官似笑非笑地走出门去,我走到病床前,心里涌上一阵酸楚。
若水的脸明显消瘦了,也晒黑了。他竟然出家为僧,矩儿也不顾了,兰儿也不顾了,都是为了我,他舍弃了世俗的一切。
你要做什么?若水?为什么这么傻?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女子,值得吗?
心,不可抑制地痛起来。
我伸手抚上他的额头,滚烫如火。
“若离,若离。”手下的皮肤微颤,他燥裂的嘴唇忽然开启,喃喃低语着的竟然是我的名字。
两滴泪水溅在他的脸上,发出清脆地“啪嗒”的声响。
这个男人,在昏迷中仍然念念不忘的名字,可以想象对他有多么地重要。
若水,你一定要挺住!若离就在你的身边,若离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醒来。
我拭去泪水,端起药碗,捏着他的下巴,用碗沿撬开他的嘴唇,试着倒了一点进去。
药沿着唇边流了出来。这样不行,药量不够会影响药效的,怎么办?
要是有吸管就好了。可是这是古代,去哪里找象吸管一样的东西?
我到处找,心里想着,软一些的,管状的东西,在厨房,我忽然看见了大葱,心里不禁一喜,这儿的大葱很大,葱节不是很软,应该可以试试。
我把掐掉头的大葱的一端放入他的嘴里,估计放到快到喉咙的位置,然后含了一口药,小心地将口中的药送入葱节的另一端,看着汤药慢慢通过葱管流入他的嘴里。
成功了!我给自己一个鼓励的微笑,然后继续这样灌药。
谁知道喝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呛了一下,刚流入的汤药便流了出来。
我急忙轻拍他的胸口,把他的头微微抬起一点,他的喉节一动不动。
人在昏迷时难道没有条件反射吗?这样不行,虽然灌进去了,不往下咽的话他会被呛死的!怎么办?
我记起曾经看过的一幕电影,剧中的一位医生说过,人在熟睡中会有生理反应和条件反射,那么昏迷也应该会有吧。
我含了一口药,用嘴唇微微撬开他的唇,然后将药徐徐送入。我封住他的唇,两秒钟后,我听见他的喉咙“咕嘟”地响了一声。咽下去了!
我喜不自胜,将剩下的药如法泡制,一滴不漏地喂进他的口中。
喂完药,我用棉布蘸了水轻轻润湿他干裂的嘴唇,然后擦去他额头渗出的汗水。
他的脸色似乎好了一些。
收拾好物品,那位中年医官回来了。
“药服下了吗?”
“是的,大人。”我轻声回道。
“你是如何让他服下的?”医官挑了挑眉。
“兰儿愚昧,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好用大葱的葱管接入病人口中,然后喂服的。”
我正说着话,王大夫也进来了。
“哦,这样的办法也勉强可行。”那医官听后显出一副清高的样子。转头看见王大夫,拉直的脸顷刻间换成了笑脸。
“您老回来了?累不累?”
王大夫鼻子中哼了一声道:“勉强可行?真是笑话!当年药王孙思邈也是利用大葱导出了一位无法小解的病患的小便,你说这样的方法是勉强可行?请问你有何更好的方法吗?我交待你做的事你竟然让一个不谙医术的人去做,你置病患的生死于何地?玩弄心机,不思长进,你不配做一名医官!从明天起你去六尚局报到,这里不适合你。”
“院使大人!小人错了!再给小人一次机会吧!”那医官苦着脸哀求道。
王大夫举步欲走,中年医官将哀求的目光投向我。
我不知道那六尚局是做什么的,但是心想此事也是因我而起,如若传开也许对王大夫的名声更加不利。
“王大夫!且听小女子一言。”我话音刚落,王大夫头也不回地说道:“不必多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宁可得罪一个庸医,也不愿意失去一个病人的信任。”
王大夫的话让我为之动容。我转头看向和他对比鲜明的医官,他愤恨地看了我一眼后也急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