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漫无边际的海。
海鸟惊得掠起,出于自我保护的行为,朝着大的岛屿飞去,往常便于捕食的小岛礁,此刻充满了危机。
风暴来了!海的愤怒,片刻危临,凡物退避!
一个简易搭起的渔船码头,在沉闷暗淡的天空下,显得太脆弱,怕是经不起大的海浪。瞧这阵势,就算海岸边的浪潮,估计都能冲垮码头。
许多穿着麻布衣服的人挤在码头边,顶着大风搬卸着船上的渔货。稍有懈怠,他们就会被旁边的监工一顿鞭打,没办法扛过去的,尸体直接被抛进远处的海里。
破烂的麻衣,手脚和面部糊上了黑色固体物,那是湿气混杂灰尘凝固留下的印记。手脚慢些,惨遭鞭打的人,只是咬紧牙,丝毫不敢反抗。因为,他们只是一群奴隶,毫无人权。
人群中,不起眼的角落里,同样有个面目邋遢、周身脏乱的披发奴隶,赤着脚,闷头卸货,期间头也不抬。
一只手不自然下垂,显得有些僵硬,袖子破洞露出一根黑黝的木棍,是用来固定这条断臂的。
如果不是在砂石粗粝的海滩上留下了脚印,旁人只当他不存在。
没人注意到,低头的奴隶眼神空洞,一丝死寂平静的意味流露其间,并没有对奴隶身份的不满与愤怒。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其中的苦楚,不经意间,扯了两下嘴角,以示无奈。
陈寿,很普通的名字,也就是这个奴隶。少年人的年纪,只从被磨砺得极为粗糙的手掌是看不出的,个中滋味很难详述,单论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从祖辈起,陈寿这一族群就是奴隶,按照主家的分工来讲,属于“渔奴”。顾名思义,就是从事渔猎工作的奴隶。
相比其他奴隶,渔奴看似轻松,只需每天渔获达到标准,必要时在码头帮助装卸货物,这其中还能有些温饱,多是其他奴隶羡慕不来的。
可有一样,他们不知道,渔奴中还有一类人,那就是“船奴”!
所谓的船奴,并不是随船出海就行,而是当船遇到海中恶兽时,被扔下海用作引诱的“诱饵”,或是用来坑填暗礁海漩,让船脱困。
风暴、疾病、海漩、海兽,都是船奴的天敌。人命低贱到这种地步,却没人敢反抗,就连姓氏都是主家给的,谁敢去造次呢?
陈寿苦笑、麻木的原因就是,很不幸地,明天就是自己成为“船奴”的日子。
本来陈寿还是个普通的渔奴,过着其他奴隶眼中的“幸福”生活。就因为这个月少了点码头管事的月供,上头打断了他一只手,直接将他划到这批“船奴”的名单里,陈寿彻底糟了殃!
明日随船出海,若是不遇到海兽或者海漩还好说,一旦遇上,陈寿一个普通人压根就活不了命。就算如此,陈寿孱弱的身体,要是染上了海上疫病,怕是会被直接抛下海。
扫地恐伤蝼蚁命,而船奴的命,在旁人眼里,还比不上蝼蚁!
陈寿只能祈祷明日撞个大运,能先活着回来。看以后能否贿赂管事,留住自己这条朝不保夕的小命!
低头看看身上破败的麻布衣服,自家几斤几两,陈寿还是清楚的。堪堪保证温饱,他又从哪里来的钱去填管事的“大胃口”?
这是个死循环,陈寿的双眼变得更加黯淡了。
就在陈寿满心死寂、机械挪动身子的时候,不远处的人群开始嘈杂起来,声音越来越响,把陷入绝望的陈寿都给惊醒了。
一个腆着肥大肚子的中年矮个子,费力地爬上高台,浑身脂肪仿佛能被甩出来。
陈寿认得,这个该死的胖子就是码头管事,奴隶私下里都喊他“王猪猡”,不过这个称呼可不敢当面喊出来!王管事生性贪婪睚眦,若是落到他手里,好命的也就像陈寿这样,命惨的就直接囫囵剁了喂狗!
王管事掏出冰蚕丝帕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故意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却不想满脸褶子衬得更加滑稽,昂头喊道:“你们这帮浪费粮食的渣滓,低贱的奴隶!明天本来会有一批短命鬼成为‘船奴’,但是主家仁善,饶了你们的狗命!”
恰一听到不用当船奴,陈寿那昏暗的双眼又冒出了神光,不再是先前那副腐朽死寂的模样。
能活下来,谁又想死呢?可是,主家什么时候发过这样的善心?陈寿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一干奴隶的命还不值得主家这么做,这其中必有蹊跷。
随后,王管事继续说着:“三公子得遇方外之人授徒,你们这些家伙倒还有点用处,祭祀大典上表现好了,你们说不定能脱离奴籍。“
本来还很茫然的人群,此刻沸腾起来。对他们而言,没什么比脱离奴籍更好的事了。
成了平民,就算是最普通的佃农也行,娶个好看的婆娘,能吃上饱饭,再余点闲钱,正幻想着,众多奴隶都痴傻地笑了起来。
在众多陷入幻想的奴隶中,唯独陈寿还能保留一丝理智,引起了王管事的注意。
胖子管事倒没作他想,只是看到陈寿断了条手臂的时候,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心下一想:“哼,反正这帮该死的奴隶也活不过明天,断了手也能凑个数!”
王管事嘴角森然的笑容落入陈寿眼中,更加引起了陈寿的怀疑。
陈三公子是个修炼废人,这是陈家奴隶都知道的。在现今武者横行的世界上,像陈三公子这种经脉先天枯萎的人,修行定是与他无缘。又哪里来的拜师祭祀大典?!
再者说,陈家在四方城中也算是一方霸主,祭祀大典就算打下手也轮不到奴隶来做,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陈寿苦笑着摇摇头,自己就像砧板上的肉,还能获得自由不成?能活着就不错了,命运这东西,他不敢奢求!
生而为奴,落魄潦倒,就连固定断臂的木头,都是从埋葬奴隶的坟头折断的。
明日的祭祀大典,可不是陈寿能左右的!
因为要参加明日陈家祭祀大典,陈寿这批奴隶被特批早早回到住处。
肮脏犯潮的奴隶棚,铺着发霉的麻垫,只有上面那层稻草能提供点温暖了。
现已天黑,陈寿叹口气睡下,是生是死,自己控制不了。他不自禁地捏了捏拳头,下辈子定要投个好胎,做个人上人!
祭祀大典?就让它见鬼去吧,先享受今天苟活下来的幸运时间!
破着洞的衣服盖在身上,陈寿进入梦乡,梦里,自是一片安好。
他不知道的是,从明日起,他的命运将改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