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应该爬到老虎嘴里,除非那个人是个死人。
死人出现在老虎嘴里也许会给人惊吓不会给人惊讶,只因老虎也吃人。
李灵韵现在却既惊讶又惊吓。
有风吹过,雨被风吹进船舱,让人无法理解如此奢侈的船舱竟然没有帘子,闪电雷鸣时断时续声响彻不断,耀眼的雷光照的天地时明时暗。
电与雨交加中,李灵韵忽然发现老虎口中,竟有一个人。
死人,身上的血迹还没有干,满身鲜血,伤口很奇特,像是被一根铁棍硬生生的贯穿,浑身上下八十一处伤,却没有一个伤是致命,下手的人当真心如蛇蝎。
背衣襟上写着,“哪来哪去,如若不去,驾鹤西去。”
如此简单的十二字,竟需要人命说出来。
李灵韵没有再看着个人,他不忍心看下去,他已认出这个人是谁。
林青儿,死的人是林青儿。这个同样美丽的姑娘,同样被割掉了舌头,杀她的人想来是怕她说出什么,那人却不去想没有几个人能挨得住这八十一道伤。
李灵韵已不知道说什么,他已说不出话来。
齐天大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死了,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死的人。”
有些没死的人因为死的人会做出一些稀奇的事情来,比如喝酒。
酒不稀奇,稀奇的事是酒是李灵韵请的。
夜已三更,天却没有要亮的意思;酒已三巡,人却没有醉的趋势;雷声已停,窗外雨势却依旧如瓢泼一般。
“杯中酒,壶中酒,坛中酒,酒不尽,愁更愁。”
他左手举着酒杯右手拎着酒壶自语起来。
他一边喝,一边自语,反反复复重复着。
齐天大圣终于忍不住,道:“你这又是何必,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李灵韵的本就苍白的脸色,在雷电光芒的映衬下已然没有了血色,道:“我现在只知道我一定要去见一个人。”
齐天大圣道:“谁?”
李灵韵道:“你姐姐!”
齐天大圣是个快意恩仇的人,他的一手易容术虽不能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却也差不了哪里去!如此江湖的齐天大圣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姐姐,李灵韵为什么要找她?
齐青萝齐天大圣的姐姐,她很神秘,好像没有人见过她,当然即使你见了也一定没法子认出来,只因见过她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
齐天大圣自语道:“我知道你本就是要找她的。”
天色也已有了微光,远方已翻起鱼肚白,天快要亮了,稀疏的白雾越来越薄,白雾中隐约可见一座竹屋坐落在一坛湖水上。
李灵韵道:“你姐姐住在这里?”
齐天大圣挠了挠头,道:“她本没有住在这里。”
李灵韵道:“哦?”
齐天大圣道:“这本是我的住处,昨天她突然回来。”
李灵韵道:“所以你的心情不太好,所以去喝酒。”
齐天大圣,垂下头,道:“你来的巧。”
他们已经穿过薄雾。湖水很清澈,倒映着湖上的竹屋。
这撩人的场景本是安静的环境,如今却有点热闹。
竹屋正对面,有三个人,来回踱步,双手也不知道在比划什么。一人身穿麻衣脚上踩着一双草鞋头上顶着一顶高冠,另一个青布棉袍,黑布马褂满脸浓密的毛发,已经分不清哪里胡子哪里是头发,像极了一个毛线球,最后一个则稍微正常一些,手中拿着一把泛黄的折扇,想来有些年头,肥嘟嘟的脸上仿佛有着洗不净的油光,黑绸缎罩子外套一件赤金轻纱,富家公子的打扮。
李灵韵看见了这三人,转身,看了看齐天大圣。
齐天大圣苦笑道:“没法子,酒不是大风刮来的。”
李灵韵,笑道:“没法子,我也喝了你的酒。”
齐天大圣和李灵韵相视一笑,走向那三人:“三位好!”
三人踱着的步子没有停下,甚至连抬头看头没有看他,丝毫没有要搭理李灵韵的意思。
李灵韵抱拳又走了过去脸上笑意更浓:“三位好!”
三个人依旧踱步依旧在比划。
李灵韵摇了摇头道:“这三人莫非皆是个聋子?”
齐天大圣道:“是聋子又是哑巴。”
李灵韵哑言,屈指轻叩门扉,竹门在响,却没有人回答。
齐天大圣道:“也许去找上官媚儿了。”
李灵韵道:“上官媚儿?”
齐天大圣道:“你不知道上官媚儿?”
李灵韵道:“上官媚儿何许人也?我应该知道她吗?”
提起上官媚儿,齐天大圣脸色发红,竟是害羞了起来。”
李灵韵皱着眉头看着齐天大圣,齐天大圣的头垂的更低:“上官媚儿是……”
上官媚儿,据说是一位域外末代公主,在她那一行如今名头最响的人,流落风尘的公主。
据说她最大的本事,就是不管你是什么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老是少,只要有银子,她都会让你很舒服,甚至男女她都不在乎,只因无论是男是女从她屋子走出来都会认为:“这钱花的很值。”
何况她又长的不丑,可以说很美,公主的高贵,少女的青涩,这些男人喜欢,女人也希望得到的东西竟然全都被她一个人占了。
她看人的时候更加要命,一双眼睛像浸满了春水满的快要溢出来,流进她看的人心里。
现在她正看着李灵韵,依旧是那双黑的发亮浸满春水的眼睛,气质也依旧高贵,脸上却依旧罩着紫纱。
李灵韵看的竟有些痴了,口袋里的银子也好像痴了一样溜了出去。
上官媚儿道:“你好像是第一次来。”
李灵韵道:“绝对第一次。”
上官媚儿道:“你是来找我的?”
李灵韵道:“是,我第一个来找的人就是你。”
上官媚儿道:“没想到我的名气还不小。”
李灵韵道:“不小,简直很大。”
上官媚儿道:“真的吗?”
李灵韵抬起头,目光看向齐天大圣,道:“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哦?”上官媚儿忽然走向齐天大圣,纤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足尖轻点凑近他的耳朵,她的声音很轻,不知说了什么。
声音很小,很轻正如齐天大圣走出去的脚步声一样轻。
李灵韵一直在微笑,最近齐天大圣脸红的次数好像太多了点。
李灵韵看了一眼不吭不响走出去的齐天大圣转头看向上官媚儿,笑道:“你很了不起。”
上官媚儿轻笑,轻灵的笑声中紫纱外褂从肩上滑落。
她的人像一只蝴蝶一样已飘到了屋子中间,屋外不知何时响起了琵琶奏鸣声,时而如细雨簌簌声,嘈切错杂,似珠落玉盘,似黄莺切切…..琵琶声响起时花香也随之而来,淡淡的花香,玫瑰花的香气,香气四溢,已溢进李灵韵的嗅觉,溢进他浑身的毛孔里,他只觉眼前的一切都在变化。
变化中,李灵韵像是站在山坡上,满眼的鲜花,散发着迷人的香气,花丛中一只紫翅蝴蝶正在飞,飞的很慢,飞的又很美,飞的很好,飞的又很惊险,时而为躲避麻雀隐没在花丛中,时而与蜜蜂在百花上嬉戏,时而留恋于花蕊上翅叶轻挥。
它很快乐,这世界上快乐本来就少之又少,快乐的蝴蝶总是希望把自己的快乐带给别人,它希望把自己的快乐带给李灵韵,它已向他飞了过来,但它却没有带给他快乐,它撞在他的眼睛上,眼睛岂非也是人身上最脆弱的部分?
李灵韵的眼睛已经红了起来,衣裳又被上官媚儿整整齐齐的套在身上,方才的一切好像没有发生一样,可是那满身的刀痕却深深的印在李灵韵的脑海里。
风,夜晚的风,风从窗吹进来,风不大,却足以把上官媚儿罩在脸上的紫纱吹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