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女心中充满疑惑:秋伯伯之死,难道真是父亲见死不救?难道因为父亲本领低微,无力保护麦地,才要强占秋家的法器?
麦家山更是一脸迷惑,说:“这从何说起,怎么会有这种事?”
“你装的跟真的一样!”秋元安冷笑道。
“当初,我父亲之所以会在西江头遇到我的母亲,因为他一直在各处寻找你。他找你不止三年,分明是要把法器还给你,怎么会因为贪图你家的法器而见死不救?”麦女终于找到了一个为父亲开脱的理由。
“他寻找我,当然是要杀我!”秋元安斩钉截铁道。
麦女瞟了一眼林西,希望他能还父亲一个清白。
林西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秋大哥,你与麦伯伯现在各执一词,很难判断谁是谁非。人命关天,你不要草率行事。在你们所说的往事当中,都提到了一个人,就是荆楚国国王后稷。所有这一切,我们请他前来问一下就清楚了。”
“爸爸,您知不知道荆楚国在哪儿?”麦女心想:这样也好,如果真是父亲不对,也没办法。
“林西,你说得不错。”麦家山道:“麦女,你附耳过来。”
麦女走到近前,两人耳语了一阵,之后麦家山说:“你见到荆楚国国王,出示耳钉,请他来此。”
“麦家山,你不是说不想独活了吗?还拖延什么时间?要耍什么把戏?”秋元安道。
“我死事小,但如果我给麦家留下污点,麦家人以后守护麦地,也会受到影响。麦地之源稍有好歹,就会连累到天下苍生。”麦家山的话无可辩驳。
“哪有那么重要?!”秋元安冷嘲热讽道:“后稷如果来不了怎么办?麦女这一去,若一辈子也不回来,我们是不是要等一辈子?”
“秋大哥,后稷心系天下黎民,跟麦地有关的事,他一定会来。”林西说。
“麦女,你使用地遁术,速去速来,不要拖延时间。来回路程,应该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只是,荆楚国国王放下手头的事务,却要耽搁些时间。”麦家山道。
“好,麦家山,等后稷来了,看你还有什么话说?我也相信他能秉公定夺。到时候就让他来订你的罪,我来行刑。”秋元安道。其实,他早有找国王后稷前来作证的心思,只是他找不到荆楚国而已。麦女要去,正中他的下怀。
忽听树林里有人高诵佛号:“阿弥陀佛。”一前一后走出两个和尚,沿着田间阡陌走了过来。
前面那个和尚六十来岁,中等身材,鹤发童颜,脸上清癯,慈眉善目。后面的和尚身材和他相仿,面如重枣,袈裟左袖虚飘,竟没有左臂。
秋元安已经转身跪在蛟龙头顶。
“我佛慈悲,秋家的法器终于找到了。”前面的和尚来到蛟龙身下,面向麦家山,双手合十道:“麦施主,别来无恙。”
“你就是元安的师父戒持高僧?我们见过吗?”麦家山茫然道。
“在无数轮回中,你我自然是认识的。”
众人见戒持高僧跟麦家山打招呼,显然早就认识他。而麦家山一脸困惑,也不像是装的。
戒持双手合十而立,袈裟长袖垂落,露出手腕。大家之前听秋元安说师父被麦家山变出的毒杀咬伤,纷纷向戒持右手看去,果然上面有个三角形的伤疤。
“秋元安,这算什么?你说麦家山放毒蛇咬他,可是,你师父手上只有一个普通的伤疤,哪里能看出是蛇咬的?”徐凤仪指着戒持手腕道。虽然他也怀疑麦家山贪夺法器,但他本就护短,何况他又愧对麦家,现在见秋元安来了帮手,自然要帮麦家人说话。
“我师父当年被蛇咬伤,被人追赶,未能及时排除毒素,导致伤口溃烂,所以只落了这么一个疤痕。”
“就算是蛇咬的,难道就不是当初在别处被别的蛇咬的?这能证明什么?”
秋元安冷笑不语。
“证据是死的,人是活的。关键还是要请荆楚国国王。”徐凤仪道。
麦女便要离开。
戒持忽然又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女施主留步。”
“怎么了?”麦女停下。
“你去与不去,结果都是一样。”
“师父,难道……”秋元安长期跟随师父,自然明白师父的意思。
“难道后稷死了?”从秋元安脸上,徐凤仪已经猜出。
戒持慈悲道:“三年前他寿终正寝,已经轮回去了。”
秋元安心想,后稷之死,难道是被麦家山杀的?但他随即想到,二十年前后稷就已经八十来岁,寿终正寝也是正常。
“麦女,你去吧,把当年跟随荆楚国国王来麦地的那些下属都找来作证。”徐凤仪道。
“去与不去,结果都是一样。”戒持再次重复了刚才那句话。
“难道他们也死了?他们当初跟着后稷来麦地之源,自然不是老弱残兵。现在他们不可能都寿终正寝,难道是被人杀的?”徐凤仪道。
“当年我在荆楚国云游,不仅听到后稷逝世的噩耗,还听说当年跟他去麦地之源的属下都离奇身亡。罪过罪过!”
“谁杀的?”徐凤仪惊道。
“这还用问,当然是麦家山,因为他要杀人灭口。”秋元安说。
“我还说是这个老和尚杀的呢?他当时就在荆楚国,不是他是谁?”麦女实在忍不住了。
“善哉。”
徐凤仪心里一动,说:“秋元安,你的手镯不是能召唤远古神兽吗?你把后稷和他的属下召唤出来不就行了吗?”
秋元安说:“徐老板,你有所不知:手镯只能召唤兽类,不能召唤人的亡灵。”
“真的吗?”徐凤仪向麦家山看去,麦家山点点头。
秋元安冷笑道:“麦家山,虽然现在死无对证,我也要杀了你!”
“秋大哥,等一等,既然这些人都死了……”林西本来想说:事实真相,后稷和他的属下在荆楚国必然还对别人讲过。不想话说到一半已被人打断。
戒持说:“生就是死,死就是生。”
“难道还有人活着?”徐凤仪说。
“施主慈悲心肠,你既说有人活着,我佛也会被此言感动。老纳离开荆楚国后,云游途中曾遇到一人,被人重伤……”
“你是说后稷的一个属下当年逃了出去?当年的见证者还有一个?”徐凤仪道。
“善哉。”
“那人在哪儿?”
“远在天边……”
“难道就是这个和尚?”徐凤仪指着戒持身后。
“不错。”戒持道。原来后稷那个属下被人砍去了一条手臂,逃出荆楚国,跟着戒持出了家。
“关将军,原来是你。”后面那个和尚从树林里走出来时,麦家山看着就觉着眼熟,此时仔细端详,终于认了出来。
那和尚平静道:“麦地一行,其余人等都已身死。我已无家可归,只好出家。我再也不是昔日的关将军,贫僧法号戒远。麦施主别来无恙。”
“原来你做了戒持高僧的师弟。”麦家山说,“当初到底是谁要杀你?”
“麦先生,当初你手持宝剑,砍下我的胳膊,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吗?”
“你说是我?”
麦地之源,艳阳高照。春风拂过麦丛,一只蚂蚱跳出来,跳上徐凤仪的脚面。
徐凤仪并没感觉到这只蚂蚱,他在往后退。真相大白,秋元安随时会发动进攻。
他已经没有戒指,何况,就算有,也敌不过手镯。在这里,他已经是个普通人,他只能退,一直退到林西身后。
七生剑在地上没有影子。剑锋像一泓清水,像一条小溪。但此时,剑上的光华,像溪水,正渐渐干涸。
林西的另一只手里,攥着麦女的手。他感到麦女的手变的冰凉。
此时麦女正在用耳钉传声给林西:“一失足成千古恨。父亲强占秋家的法器,是为了更好的保护麦地之源。等会儿你这个书呆子,会不会帮我,会不会帮父亲?”
林西看着麦女秋水般的眼睛,握紧了麦女的手,没说话。他手里的七生剑,剑锋忽而变得丰盈,他深邃的眼睛似乎在说:“我从西江头找到风驰国,从风驰国找到东象国,又找到麦地之源,都是为了你。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麦女心头感到一阵温暖。但秋元安的话犹如寒流,让麦女的心头马上结了一层冰。
“你还有何话说?”秋元安冷笑着对麦家山说。秋元安有些意外,因为他看到,麦家山的表情,已经不再迷茫,不再困惑。
此时的麦家山已经不是刚才的麦家山。麦家山是麦家之主,是麦家的支柱。名义上他是麦地之源的保护者,事实上他是麦地的主宰。他的脸坚定而镇静,他的声音恢复了麦家之主的威严:“我没见死不救,也没追杀过你和戒持,更没在荆楚国杀人灭口。”
秋元安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林西、麦女和徐凤仪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戒持在一边道。不知他这句话是对麦家山说的,还是对秋元安说的。
麦家山道:“戒持大师,你每年三月云游各处,我怎么从未听说过你的名号?”
“麦施主的手段,我却早就领教过。”
“戒持大师,你今天本不该来这里。你如果不来麦地,我可能已经死在元安手里。但今天你来了,元安就不会杀我。”
秋元安怒道:“我为什么不杀你?”
麦家山说:“你要杀我,也要等我把手镯的事说完再杀。我本来是麦地之主,可是自从戒持大师在你的生活里出现,我就渐渐变成了欺世盗名、沽名钓誉之辈,成了出卖朋友、杀人灭口的凶手。”
秋元安说:“难道你不是吗?”
麦家山说:“是与不是,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
“谁说了算?”
“手镯。”
“手镯会说话?”秋元安说。
“手镯虽然不能召唤死者的亡灵,却能唤醒活人的记忆。你师父从没对你讲过这件事吧,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因为他知道的只是你父亲临终时的遗言。手镯的这个功能,你父亲很早以前就对我说过。”
“我怎么才能让手镯说话?”
戒持道:“徒儿,到了现在,你难道还相信他的话吗?”
“师父,我虽然不相信,但这件事和秋家的手镯相关。”秋元安说。
麦家山道:“元安,你把念力注入手镯,像呼唤蛟龙一样呼唤自己的记忆,回忆那个关于麦地之源的梦,看看你到底是怎么离开麦地的,戒指当初为什么找不到你?”
秋元安抬起手腕,注视着手镯。过了一会儿,他沉吟道:“原来这是真的,手镯还有这般好处!”
“把你手举起来,让我们也看看。”麦家山的声音坚定无比,麦家山的话令人不容置疑。秋元安的右手举到空中。
奇异的一幕出现在麦家院落上空:
碧空像水面一般,倒映出另一片麦地,另一条白河。岸上,三个人正在喝酒。中间一个八十多岁,身披黄袍,面皮生有土象,正是荆楚国国王后稷。酒桌左首那人是麦家山。右首那人,高大健壮,浓眉大眼,面容和秋元安依稀有些相似。大家已经明白,这是秋万里。画面里秋万里和麦家山两人都三十来岁。这正是二十多年前三人相会时的情景。手镯果然能唤醒人的记忆。
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正在河心骑着一条大鲤鱼。大家刚才听麦家山说过,秋元安生来健壮,其实他当时只有四岁。
鲤鱼钻进水里,把秋元安也带进水里。这是秋元安的记忆,画面跟着秋元安钻进水里。水中一片模糊,混浊不清,到处都在摇晃、流动,什么也看不清。一股更混浊的水流涌来,画面完全变黑。
紧跟着画面变绿,秋元安已经倒在麦地里,原来水把他冲进了麦地。秋元安双目紧闭,已经昏迷不醒。
麦丛里还躺着一个人。这人是个光头,四十来岁,眉目有些清秀。秋元安说过,他的师父曾是个眉清目秀的和尚。大家已经知道这个光头是谁。
戒持一直睁着眼睛,见秋元安落在身边,一翻身,就抱住了孩子。他站起来,两腿一晃,已经消失不见……
秋元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师父,是您把我带走的?”
戒持道:“善哉。我佛知道麦家山要害你父亲,让我前来救你,保住秋家血脉。”
麦家山说:“戒持,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说我没给万里大哥吃麦地的种子,以为我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秋元安对麦家山的语气已经缓和:“手镯还能唤醒别人的记忆?”
麦家山说:“这需要有人配合。你把拳头对着我。”
空中画面出现在树林里,秋万里倒在山脚下,伤痕累累,浑身是血,已经闭上眼睛。
后稷老泪纵横:“节哀顺变!”
麦家山伸手入怀,掏出一粒麦籽。
后稷睁大眼睛:“难道,这就是传说中麦地的种子?听说它几十年才结出一穗。据说,麦地之源如果被毁,只要有这么一粒,就能让麦地瞬间恢复生机!”
“不错。不仅如此,它还能起死回生。只要不是阳寿已尽,它就能扭转乾坤,一粒就能见效。”
种子入口即化,秋万里毫无动静。
麦家山再次从怀里掏出一粒粒种子。
后稷道:“秋大侠被法器反噬,我看是救不活了。你还是节哀顺变吧。如此珍贵的种子……”
“我大哥不会死。”麦家山说着,把一把把麦籽和着泪水送进秋万里口中……
秋元安热泪盈眶。
秋元安对戒持大师说:“师父,您养了我这么多年,教了我这么多年,原来也骗了我这么多年!”
林西从没见过他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如此浓郁。
戒持鼻观口,口观心,依然心如止水,处乱不惊:“阿弥陀佛,当初后稷确实对我讲:麦家山从未拿出过麦地的种子给你父亲吃。是为师不察,但麦家山追杀我们,怎做的假?现在想来,是麦家山在你父亲死后,才动了贪念。”
秋元安再次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麦家山。
麦家山说:“元安,人会说谎,手镯却不会说谎。你把你的那段记忆,也让我们看看。”
画面再变,和秋元安讲述的一样:师徒走在路上,这是通往麦家院落的田间阡陌。此时秋元安已经十岁,但看上去却像个十三四岁大的少年。
之后师徒二人和麦家山一起吃饭。秋元安每每提到法器,麦家山就顾左右而言他。
席间,有个四五岁的女孩,是麦家山的女儿。这个女孩,身穿绿衣,面有麦色。
麦女对林西说:“我说这个女孩不是我,你信不信?”
麦女的手再次被林西握紧,麦女再次感到一股热流从手背传进心间。
林西说:“你就算说我是你的奴隶,我也会爬着走。”
“你又不是乌龟!”
画面里,吃饭占用了不少时间。麦家山提到要把秋元安留下时,已经过了正午。但有一个细节吸引了大家的眼睛:麦家山在桌下悄悄戴上了戒指。
麦家山苦留不下,送出门来,和戒持并肩而行,对秋元安说:“你自小跟随大师长大,跟他回去也好。你跟着师父,要好好学艺,不可顽皮,将来像你父亲一样,做个光明磊落的人。”
麦家山对戒持说:“元安是我大哥独子,跟着别人,我本不放心。但大师乃世外高僧,以后有劳了。”说着拍了一下戒持的后背。
秋元安跟在后面,看见麦家山那只手的无名指上,比吃饭时多了一枚戒指,上面有鱼水花纹,正是父亲留下的法器。师父如果被第二次拍中,必死无疑。
秋元安焦急嚷道:“师父当心!”说着撞向麦家山后腰。他人小力弱,麦家山身子一歪,右手依然拍向戒持后背。幸亏戒持被徒弟提醒,闪在一旁。
麦家山怒不可遏:“老和尚,你带这个孩子来,冒充我故人之子,又把我们麦家的法器,说成是他人之物,我岂能让你们离开?”
戒持和麦家山交手,不久戒持被毒蛇咬到手背,抱着秋元安逃走。麦家山开始追杀……一切和秋元安之前讲的一模一样。
秋元安深深懊悔不该怀疑师父,把怨恨都发泄在了麦家山身上:“麦家山,还用往下看吗?”言下之意就要杀他。
麦家山并不理他,对麦女说:“麦女,你现在都明白了吧?”
麦女流下眼泪:“爸爸,我错怪您了。我根本不该把您想成坏人!”
“孩子,这不怪你。”
“你们父女俩在演戏吗?”秋元安说。他眼前一花,麦家山忽而不见。
秋元安大急,看向戒持:“他跑了,怎么办?”
秋元安说到“他”时,麦家山已经出现,就出现在刚才消失的地方。麦家山身影随即消失。
麦家山倏忽出现,忽又消失。如此往复,等秋元安把“他跑了,怎么办?”那句话说完,麦家山刚才站立的那条几十米长的田间小路,已经变成了树林。
这是一片枣林,几百棵低矮山枣密密匝匝紧挨在一起,密不透风。
麦家的地遁述,与织布机无异,众人无不目瞪口呆。
麦家山道:“当初,我如果真的追杀你们,你师父逃的掉吗?”
秋元安道:“那个麦家山,怎么这么慢!追杀的人,难道不是你?”他知道师父的百步迷踪,根本无法和麦家山的地遁术相提并论。
“你说呢?你还杀不杀我?”
“不是您,那是谁?”秋元安称呼麦家山时,把“你”换成了“您”。
麦家山指着戒持说:“这就要问他了。”
戒持依然一幅世外高僧的模样,对麦家山说:“当时你那般追杀我们,谁知道你有什么居心?说不定那时你见我被毒蛇咬伤,胜算在握,故意捉弄我们,把追杀当成了享受。”
麦家山道:“如你所说,就算是我在享受追杀的乐趣,但我为什么会把你们放回归仙谷?”
“麦施主,你弄巧成绌,也说不定。”
就在此时,画面已经停住:戒持抱着秋元安,停在悬崖前,已经无路可走。
麦家山道:“怎么不跑了,你不是能从我身边绕过去吗?跑不动了,还是毒发了?哈哈,从此之后,法器就只姓麦。”麦家山挥剑就刺。
宝剑刺来,戒持只自不动。秋元安想到当初不听师父劝告,懊悔不已,眼前一黑。
一切就要结束,在秋元安的讲述里,悬崖是归仙谷的入口,之后戒持就会带着徒弟回到归仙谷。
但是,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画面里的戒持并没有动,麦家山也没动。那个麦家山居然向戒持高僧眨了下眼睛,剑已入鞘。
两人心照不宣,分明就是一伙。
画面外的春天也到了午后。
麦家山道:“把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把一个地方变成另一个地方,是很普通的法术。元安,你明白了吧?”
秋元安咬牙切齿道:“师父,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父。你明明知道,我用手镯继续回忆下去,你肯定会露出马脚。可你为什么还装到现在……你厚颜无耻等在这里,在等着自取其辱吗?”
戒持双手合十:“善哉。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不好,他在拖延时间!”林西说。
麦家山道:“戒持,元安已经知道谁是谁非,你的奸计已经败露。我们现在拥有秋家的三件法器,你再拖延下去也没用。只是,这个奸计,你设计了二十多年,为什么?我们有仇吗,你为什么要杀我?”
“我不是来杀你的。”
“那你来干什么?”
此时秋元安高高站在蛟龙头顶。戒持和麦家山一左一右站在两边。
北边还有三个人,分别是林西、麦女和徐凤仪。林西和麦女并肩而立,徐凤仪站在后面。
麦家山这一看不要紧,几乎魂飞天外:戒持是来杀林西的。
徐凤仪身后已经多了一个人。这人身高两米,顶盔贯甲,长了一双金鱼眼。他正是在上苍国边境,袭击过林西的黄云飞。那次,他是乘林西不备,这一次也一样。
他手里攥着一把长剑,正刺向林西后背。他刺杀林西,选择了最佳时机。林西一直关注着蛟龙这边,对身后的事一概不知。麦女看着这边,也毫不知情。
麦家山大喊道:“闪开。”已来不及。
林西身后还有一个人。徐凤仪没看见黄云飞,却看见了这致命的一剑。他奋力挡了上去。
林西和麦女听见麦家山的喊声时,黄云飞的剑已经从徐凤仪左肋刺入。
麦女本来就握着林西的手,她瞬间变成一根麦子,带着林西地遁来到父亲身边。
黄云飞的长剑从徐凤仪右肋刺出。
黄云飞从徐凤仪身体里抽出剑,见麦女和林西到了麦家山身边,不敢追来。
徐凤仪倒在地上。
麦女这才明白,若非徐凤仪挡住这一剑,林西就已经死了。麦女再次消失,重又出现在父亲身边。
黄云飞身边已经有了两根麦子,麦女地遁把徐凤仪抱了回来。徐仪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
麦女听林西说过,来麦地途中,徐凤仪曾为林西挡过无数次袭击。这一次,不知他是否忘了,自己没戴着白金龙戒?昔日,他错手杀死了麦女的母亲,今日却保住了麦女的爱人。他愧对麦家,现在把一切都还给了麦家。
麦女想到这一切,泪流下来:“舅舅……”麦女生平第一次叫了徐凤仪一声舅舅,之后,就带着舅舅消失不见。
地上又留下一根麦子。麦家山的身边也留下了两根麦子。林西和麦家山知道,麦女已经把徐凤仪送去了远方。
黄云飞是猛王的手下。他既然出现在这儿,猛王自然也在附近。果然,猛往已经从南边树林里走出来。
猛王不慌不忙走向这边,他身后跟着几十个“黄云飞”,个个身高两米、顶盔贯甲、翻着金鱼眼。
林西回头看看北边的“黄云飞”,已经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黄云飞。
麦家山悲愤道:“戒持大师,原来你要杀的是林西。你拖延时间,原来是要等猛王出现。原来你们早就是一伙的。可是,你从二十年前就在布这个局,那时林西还没出生,你为什么要杀他?”
“不是我要杀他,是他要杀他。”戒持指着猛王,皱起白眉:“猛王,我已经控制了局势,你来抢功吗?”
猛王笑道:“到嘴的肥肉,谁不眼馋?”
大家都大吃一惊:戒持如何控制了局势?
秋元安好像没听见刚才的话,愤怒道:“谁敢杀林西,这就是他的下场。”
秋元安说过这句话,盯着北边的“黄云飞”,人却没动。人不动,心动,他的心在控制手镯。手镯也没动,手镯在控制蛟龙。
蛟龙也没动。只是,它的鼻孔呼吸时声音大了一些。它鼻孔出气时发出的声音本来就像风声。此时它略微用力,出气声犹如烈风。
蛟龙的鼻孔在几十米高空对着北边麦地里的“黄云飞”。“黄云飞”也没动,他只闻风声,没见草动。
但他感到了一股生平未遇到过的杀气。他不由自主地举起剑,迎在身前,想挡住这无形的杀气。他的剑折为两段。
其实“黄云飞”并不是不想动,只是他根本来不及动。他已经被一股强烈的气流贯胸而过。
黄云飞倒地而亡。他一死,就消失不见了。其实他并没消失,他只是变小了。他变的非常小,变成了地上一只土黄色的蚂蚱尸体。
戒持呆了一呆,随即道:“手镯果然是最厉害的法器。但林西是个不祥之人,佛的旨意不可违抗。”
秋元安冷笑道:“哼哼,有我的手镯,谁也杀不了他。”
戒持道:“谁说这是你的手镯?”
秋元安道:“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
“当然是我的。”
“真是荒唐,这法器怎么会是你的?!”
猛王已经走近,哈哈大笑道:“他抢过来,不就是他的了吗?”
秋元安对戒持道:“原来是这么回事。现在手镯就戴在我手腕上,看你怎么来抢!”
林西和麦家山的想法与秋元安一样,谁也不信猛王的话。
但谁也不能不信。
秋元安忽然矮了下去。他跪在蛟龙头顶,说话已经吃力:“原来你……给我吃……了九华虫雪丸……”他已说不出话。
麦家山愤怒道:“戒持,你二十年前设下的计,原来是要抢秋家的法器!”
戒持道:“我本不想抢秋家的法器,只是这个法器太过霸道,我不能把它留在你们手里。贫僧不得不抢,罪过罪过。”
麦家山焦急道:“林西,手镯绝不能落在他的手上!”
林西飞起来,正要飞上蛟龙头顶,蛟龙脑袋忽然一歪,秋元安夹着风声从几十米高空摔了下去。此时林西正往上飞,眼看着秋元安从身边落下。
秋元安如果摔在地上,肯定摔得不成人形。
他身下的麦地忽然变高。无数根柔软的麦子似乎形成了一片树林,接住秋元安。麦子迅速缩回,恢复了正常高矮。
麦子变高,自然是麦地之主麦家山的法术。但麦家山虽然能让麦子长高,接住秋元安,却不能把秋元安送到自己身边。
那片麦子本来长在戒持脚边,秋元安正落在戒持脚边。戒持一伸手,摘下手镯,从此对这个被自己亲手养大的爱徒,再也不看一眼。
戒持有了手镯,果真控制了局势。
戒持高僧拿着手镯,并不急于戴上。他好不容易得到手镯,自然要多看几眼。
戒持不戴上手镯,蛟龙就不受戒持控制。
哪知,蛟龙忽然温顺地低下头来,下颚贴在地上,双眼看着戒持,似乎要让他站到自己头上。
但蛟龙的脑袋实在太大,毕竟,昨夜它的头还是一座山。戒持不得不施展百步密宗,登着一块块窗玻璃似的巨鳞,沿着之间的缝隙,这才登上龙头。
麦家山大怒:“戒持,二十年前的巨蛟,原来是你弄来的!”
“不错,它本就是归仙谷荷濯溪里的灵兽。”
秋元安从麦地里抬起头,说:“原来,你才是……杀我父亲的凶手……”说完这句话,他已用尽最后的力气。
秋元安闭上眼,脑袋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