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皮诺克。"
"籍贯?"
"嗒嗒塔塔尔。"
"年龄?"
"十九。"
一间很敞亮的大厅内,纯黑色真皮软沙发上,皮诺克并拢双腿,挺直腰板,正襟危坐,他的正对面也端坐着一位优雅端庄又年轻貌美的女士。
只是皮诺克微微低了头,并没有直接拿目光注视对方,从嗒嗒塔塔尔小城来到新的城市后,他一直都不习惯直视同他说话的人,就是和余大龙随便开开玩笑,他也多半把眼光挑到其他地方,并不怎么看和他说话的人的脸。本来他就有那么一点偏向腼腆的脾性在内心作怪,此时不免也多了份小小的紧张感。
大厅宽敞,空气流通度很好,皮诺克仿佛闻到一股淡淡的馨香,那不是从角落里的什么盆栽植物上散发出来的清香,而应该是从一个女人身上飘来的某种胭脂香味,加上在周身飘动的徐徐微风,它时断时续,不过此刻却似乎愈加强烈了。皮诺克十九岁了,他也多少知道点这种馨香的由来。
很明显,馨香是由向皮诺克提问的这位年轻女士制造的,一种能给人有两丝可亲近的香味,恍然间,皮诺克倒不觉得那么生疏,他的余光不自控地向年轻女士看了过去。
她上身着一件淡青色的职业女装,花边上衣领微开,粗细适中的脖颈处,肌肤光滑白皙,周边几缕黑发略略飘动,过膝的大黑色短裙下露出一双丰润白净的细长美腿,一双粉红色水晶高跟鞋很灵巧地套在一对天然美足上。
"咦,你好小啊?",美女随心地翻看着手中的一叠白纸,禁不住柔声低语了一下。
在嗒嗒塔塔尔,皮诺克十五岁便跑出去工作了,谁能体会一个有酒鬼的家庭的难处呢?皮诺克最不知道的是一个"爱"字,他的酒鬼父亲给他的成长造成一个很大的麻烦,除了嗜酒这毛病,说老实话,他很中意自己有一位好父亲。
父亲年轻时洒脱不羁,在工厂里做工也比较勤快,他是他那些工友里最先买到一辆通体纯黑钢制大自行车的人,嗒嗒塔塔尔小城偏远,一个家庭能拥有一辆代步的自行车是这美丽小城里普通居民最快乐的奢望。
那时,每到周末,父亲会带着母亲还有小小的皮诺克到乡下老家走亲访友,爱穿长裙又爱戴宽边花帽的母亲总坐在大自行车的后座上,那是一辆特大号的全黑漆不锈钢制的男士自行车,当时的潮流产品,颇受一般人的欢迎与艳羡,但整个偌大的工厂里仅有四五个年轻小伙才有这种靓丽四射的坐骑。一路上,母亲紧紧地搂着父亲结实粗壮的腰身,小诺克则坐在父亲怀前的车杠上,开心地吹着自己用小手自制的一只彩色纸风车。
嗒嗒塔塔尔的乡下,春光大好,风景秀美,和煦的阳光温暖醉人,清凉的柔风肆意地吹动着一路欢声笑语的一家人,欢快的鸟鸣不时从路边林木浓郁的树林里传来,婉转柔美,悦耳动听,碧绿无垠的田野中偶尔走动着一两个戴草帽穿蓑衣的农人,晴空飞鹰,远山飘黛。
然而美好总是那么地贴近又短暂,来去如风。
父亲从何时起开始嗜酒爆粗,还对母亲大打出手,或者这家族一早就有这个怪脾性,皮诺克都记不大清。只是那些时候,他记得母亲是如何流泪的,有时是在正吃午饭的饭桌上,有时是在刚准备睡下的深夜,有时则是在他要背书包上学的早晨,母亲总是强忍着无助又坚强的泪水,她常用做饭时的那条围裙偷偷掩面。
混蛋,畜生,不是人,这样的字眼,并不轻松地陪伴着小诺克度过了那喜乐参半的童年。
十五岁刚过,他就跑去大声地跟母亲说,我是男子汉,我要工作,我要挣钱,我要养你。
母亲当时在织一套准备过冬的毛衣,一听,便大笑不止。看着他精瘦的小身板,母亲一万个摇头,不允许,孩子,好好读书吧。
已到叛逆期的少年很不开心地回到自己的三尺小屋,蒙着厚被子生气了整整一宿。
其实他并不知道,在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母亲流了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泪水,那是一个做母亲的最深感欣慰时的眼泪。
母亲口中虽然没有对此应允,可心里却为之很开心。节假日,他终于被允许可以跟在外公的身边。以说书为业的外公每月都要跑遍嗒嗒塔塔尔的四邻八乡,山路崎岖,行走不便,且有时还要露宿野外,幼时的小诺克只能到每一季的最后两天才能见到满面慈祥的外公,听听他口中那些生动的神奇故事,然而跟着老人去走那些山路去见识那故事中的奇人奇事,却是绝对不被允许的,母亲担心他的小小脚板会受不住那些颠簸。
皮诺克能得到允许,一方面是母亲考虑到外公年纪大了,一个老人在外游走,很不容易,也应该让小辈来照顾下,另一方面就是小诺克确实也到了该长见识的年龄了,此外,把城内的东西弄点到远处卖,也多少可以添点贴补家用的小钱。
皮诺克是个诚实的好孩子,他说话乖巧,四邻八乡的那些善良农人准能买,母亲是这么打算的。
而他也想,就算是碰上一块废铜烂铁,总也可以换点小钱吧,何况还有许多故事能听能看,于是,也欣然了,不再去钻被子,独个儿生闷气了。
他陪着外公走了两三年的山路,外公说书的水准真好,每到一地,他们祖孙俩都格外受欢迎,有几个村子,连村长的婆娘都亲自来为他俩烧饭,母亲让他捎带的一些东西也能卖得出去,他都一点点攒着,大头的交给母亲,零头的留着,他狡猾的狠,只因到年末,他可以跑去市集,换来种种新奇有趣的故事书。
可是外公终究还是走了,去了他生前口中时常念叨的天堂,没有征兆,注定的,仿佛是跟掌控他的死神约好了一般。
一个细雨零碎的深夜,一位生前能将故事说得天花乱坠又活灵活现的手艺人就那样冷冷地走了,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走,人的生死就如同他讲的一些故事一样,简单开头,寂静收场,中间满满的都是看似走不到头的山路。
外公的山路应当是走到头了,至少嗒嗒塔塔尔四邻八乡的那些常年在田野里忙于农事的农人们还记得他说过的故事,只要一有空,他们就坐在田地边的阴凉地嘻哈哈地乱扯外公所讲过的每一个故事,他们吸着粗大的旱烟卷,吞云吐雾,又开怀大笑,有如被春风轻轻拂过一般。
可是皮诺克再也不想走这些熟悉的山路了,尽管会路过狼族人居住的奇异林区,尽管会遇到在采花蜜、摘野果的精灵与兽族,尽管在月夜下泅渡大河时会看见丰盛美丽的鱼族盛会,尽管在露宿野外的冬夜里会有善良的孤魂来帮忙把寒风驱走,尽管会有尽可所知的这一切,然而外公走了,他害怕这些熟悉的场景会让他莫名地更想念曾经所深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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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的活多,先上传两千字,节奏很慢,咱慢慢来,哦,对了,改了笔名叫“十二画刀客”,咋样,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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