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快看。’刘雪紧紧攥着那个粉红色手机,全身绷得紧紧的。他的眼睛几乎就要爆出来了。‘你看这不是校长的号码?!’
‘校长?’
‘小舅?’一阵天昏地暗的眩晕感突然间就像洪水猛兽一般,将晓婷的大脑塞得满满的。她面露惊恐的靠过去,死死盯着那个手机。舍瞳他们也看上去不可思议。舍瞳将手机接过去,然后面目呆滞的向远方望去。
那个地方,阳光正着了火一样蔓延而去。那个地方,一棵苍苍古树正在寒风中沥沥作响。那个树影在地板上安静的切割着。晓婷看过去的时候,仿佛看到自己在那个地方正在支离破碎,苍老死去。
校长?小舅?
这里面怎么会牵扯到他?
晓婷莫名的想起那个脆裂作响的夏天,那个跫然而且寂寞的白色医院。晓婷依稀记得小舅穿着一身白色大褂,周身散发出微薄的樟脑球的气味。延伸到远方的逼仄小路在她极目眺望过去的时候,突然被截断。路边的两个木质垃圾箱,有两个白色的塑料袋安静的趴在上面。
医生的整张脸将她的奄奄一息的视野,彻底的遮蔽。周边是天花板上做手术时亮起的灯晕。她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一个小小的手术。父母都知道,小舅正在门外焦急等待。那个不知见证过多少生死离别的地方。
她在模糊弥留至极,看到那个医生白色的口罩下,嘴角微微上扬。然后自己就昏睡过去。
那时打了麻药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对那个迷离的如云似雾的眼神不能忘或。
就好比现在她在这个手机和阳光,这个孤单却并不简单的一天编制出的灰**中,彻底失去了方向。她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了。她从舍瞳手中抢过那个手机。机械的木然的望着手机屏幕微微泛出来的蓝光。
‘是。是小舅的。’晓婷失了神一样自言自语。‘可是这个手机里怎么会有他的手机号呢?’
所有人都没有回答。只有阳光在倾泻流落而下的时候,他们脸上有了异样的神情。
那个熟悉的小舅的号码此刻正安静的存放在电话薄里。在那个署名刘雪的短信开头正是这个电话号码。
晓婷回过头去,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变得惨白。‘不会是小舅的。这跟他不会有任何关系。’
‘冷静点。晓婷。’刘雪走过去,轻轻的将手搭在她的肩头。安慰道。‘我们也没说是校长干的啊。我也不相信校长会干这样的事!’
‘或许另有隐情呢。’晓婷在听到刘雪说出这句话的顷刻,突然间,就不可遏制的呜咽起来。好比堵塞多时的水龙头在夜深时分发出的细碎但且沉闷的声音。让人听上去并不感觉舒服。
舍瞳的身影在渐次橘黄棱角渐次磨损消失的阳光中,慢慢变换着形状。这让她想起自己在医院时,在自己被推进手术室的前一刻,回头看见的父母孤单而立的身影。那种身影包含了温度挂在她的心头摇摆来去,且灼灼不能忘却。
但此刻他正缓缓的走过来,夹带过来的风流中,有丁香微醺的味道。晓婷知道那是他一贯使用的洗发膏。
他伸出细长的几乎将空间割划成一道道布条的手指,将晓婷手中的手机夹了过去。然后装进了口袋中。他的手指慢慢的在面前移动,最终在晓婷的肩膀处,那个刘雪几乎是前一秒才放在那里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的声音细腻而且悠长。有如回荡在山谷中的风声。
他说。‘你还记得上次在房间,你和刘雪问我的那个问题吗?’
刘雪全神贯注的盯着他。晓婷摇摇头。感觉自己的肩头有一股热流正蔓延到自己全身。她的筋骨变得柔软有如柳絮。血液汩汩流淌的过程中变得经久而且顺利。
她看着他的眼睛,那个泛着蓝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地方,再次摇摇头。‘什么问题?’
‘你问我为什么你和刘雪都有异样的表现,我却没有。’
‘比如,你总是莫名其妙的伤害自己,总是莫名其妙的浮想联翩。而刘雪呢。我想她的那顶帽子已经说明了一切吧。’
刘雪一只手紧紧抓紧那顶银白色帽子,一边细致的将目光在他身上扫过一遍。‘到底为什么?’
‘可以说了吗?’
舍瞳耸耸肩。他的影子伴着细碎的树枝在那一刻突然间就寂寞的站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的东西。他们并排而立,却从来不说话。寂寞,除了寂寞,便是更加浓重的无奈。晓婷直到现在都不能相信一个人可以被如此盛大的寂寞包裹。一个人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会这样,一是无话可说,更悲哀的是明明有话要说却碍于种种原因不能开口。
晓婷看着他紧凑在一块的五官,心在一瞬间抽紧,她几乎就要告诉他不要说了。但也就是在同时,她看到他的喉咙间,有如岩浆寄存很久的话语正霉迹斑斑的汹涌而至。
然后,世界都安静了,所有人都听到了他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