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前辈,勿怪,在下方才听闻前辈说‘二十年……’”穆雨白上前一步,拱手道,“小可今年刚满二十,前辈怎会有‘别来无恙’一说?”
那女人也不搭话,冷冷地站在原处,脚下的莲花触地后化为水潭,水珠们连成丝儿,缓缓地朝水池里落去,坠得个叮咚作响。
韩卓依忽然觉得这女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应该是在哪儿见过的,可是在哪儿见过的呢?她一时又想不起来,这女人的目光有种摄人心叵的魔力,啊,难道是她?!韩卓依心里咯噔一下,倒退了一小步,这一微小动作被艽嫣神婆看了个真切。
“韩小姐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艽嫣神婆歪着头问道,她倒要看看这个小妮子要怎样回答,“莫不是忘了此次的任务吧?”
“你、你在说什么,什、什么任务?”韩卓依一时乱了阵脚,着急忙慌道,“还、还有啊,你、你怎么会,会知、知道我姓韩?”
艽嫣神婆微微一笑,道,“哟,几年不见,嘴皮子还是这么不利索!”
“几年不见?什么几年不见?你们在说什么?”穆雨白有点蒙,韩家在江南,神婆在深山,这俩人怎会有缘相识?哦,不对,不对,韩卓依十年前来过曲拉城找大哥,原来是这样。穆雨白回过神来,不再言语。
“也罢,且由冰漆带你逛逛这朝云观,我要与穆雨白单独谈谈。”艽嫣神婆瞅了眼默不作声的穆雨白,摆了摆手,从怀里掏出一只绿如意,说了句,“冰漆,眷世。”只见绿如意欣欣然飘于空中,只一瞬间的功夫,便从婴孩渐变成方才吹笛的青年。
“师妹,又有何事唤我?”穆雨白注意到,这个冰漆与刚才的冰漆竟有些许不同,方才是落于竹端吹笛的翩翩少年,可眼前这个人,样貌虽一样,却多了几分沧桑岁月的成熟之气,这么短的时间,怎么会这样?原因只会有一个,那就是,这个冰漆根本就不是人,而是附着在绿如意上的元神,岁月更替异乎人间。
“师兄啊,江南的韩家小姐又来咱们这儿了,你带她去好好逛逛,这些年咱们这儿的变化也挺大的。”
“好吧。”冰漆也不推辞,转身对韩卓依道,“韩小姐,我们走吧。”话音刚落,这二人的脚下就升腾起两朵白莲,“哎,哎,哎,穆公子……”韩卓依想要去拽穆雨白,可发现双脚已被白莲附住,动弹不得,可穆雨白又像没听见似的,没搭理自己,韩卓依只得悻悻地站着,任凭脚下的白莲带着她越飞越高,直至塔顶的一扇小窗,入了进去。
“这下清净了。”艽嫣神婆长舒了一口气,道,“穆雨白,你是真不知道你自己是谁么?”
“我?”穆雨白下意识地指了指自己,“我不就是穆雨白么?我还能是谁?”
“好吧,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艽嫣神婆摇摇头,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前辈,等等。”穆雨白握了握拳,朗声道,“能不能跟我先去救了云夕娘,我再跟您去您说的地方?”
“云夕娘?”艽嫣神婆回过头来,皱着眉想了想,道,“莫不就是那个豢养小鬼的疯婆子?”
“正是,正是。”穆雨白作揖道,“旬月前,她被不明身份的人所杀,杀她的凶手有可能跟杀在下心怡之人的是同一人。”
“她被杀了?你的心怡之人?”艽嫣神婆若有所思道,“莫不是那个叫蓝若的丫头吧?!”
“啊,前辈,前辈如何知晓蓝若?”穆雨白心中大惊,这女人知道的远比他想象的多得多,蓝若被寄养在松林宫本属绝密,二十年来,她只能在宫里练剑,月舒长老下过严令,不许她出宫门半步,就连伺候她的丫鬟也是月舒长老亲自挑选的心腹之人,可眼前这女人朱唇微启,轻轻松松就道出了蓝若的名字。这太奇怪了。穆雨白不敢隐瞒,老实道,“是、正是蓝若。”
“你这卑鄙无耻的登徒子也敢再提‘蓝若’的名字?!”忽然,又一个女人尖利的呵斥声充斥着整个洞府,穆雨白抬起头来,四处望着,目之所及并没有女人的影子,可这声音却并不是艽嫣神婆的,穆雨白清咳了声,大声道,“在下穆雨白,不知是何方前辈,但求现身一见。”
“穆雨白,受死吧——”忽然,从白塔东面的水池里飞出一条黑影,握一把长剑直逼穆雨白而来,“师妹,你疯了!”艽嫣神婆大喝一声,一把拽住来人的手,长剑寒光一闪直掼地上。碧云剑?!穆雨白认得这把剑,这是蓝若的贴身之物啊!二十年来从未见她离过身,就连吃饭、念书、甚至上茅厕都形影不离,只是在蓝若死去的时候,它不见了,可它怎么会在这里!眼前这黑衣女人到底是谁?!穆雨白蹲下来,想要去拣那把剑,不想那女人飞起一脚,剑飞了出去,直插进前方的山体,只有那暗蓝色的穗子随着抖动的剑身微微颤动着。
“那可是碧云剑,你也配!”被艽嫣神婆拽住右手的黑衣女子仍旧不依不饶,心中积累多时的怨气,一股脑儿地朝穆雨白汹涌而来。
“够了!”艽嫣神婆似在强烈抑制住自己的某种情感,大吼了一声,满头华发丝丝缕缕地散了些下来,落在肩上,与那张青春洋溢的面容实在不搭。
“师姐——我——”黑衣女子甩开艽嫣神婆的手,自顾自地长叹一声,“唉!蓝若啊,娘亲不能为你报仇啊!”话毕,便哀嚎一声,欲低头撞壁而去。蓝若的娘亲?!穆雨白顾不得多想,一个链风腿横扫过去,黑衣女子躲闪不急,重重地摔在地上,好在还没及墙,应无大碍。
“你、你、谁要你救我的,你、你这个杀人凶手!卑鄙小人!莫、莫要,在、在我师姐面前,装、装好人!”黑衣女子摔了个满脸是血,仍忿忿道。
“师妹,你要一直这样,我也不管你了。”艽嫣神婆似在一瞬间恢复了平日的淡然,轻声道。黑衣女子撇撇嘴,安静下来,不再言语。
“穆雨白,这位是蓝若的娘亲,仙草。”艽嫣神婆见仙草没做声,顿了顿道,“她最后一次见到蓝若时,蓝若与你在一起。”
“所以仙草前辈把在下当成杀害蓝若的凶手?”穆雨白明白了,如果真是这样,方才这女人的奇怪举动就不难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