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交加,乌云密布,这样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这样一个静默在雨中的小村庄,被一声稚嫩的婴儿啼哭彻底惊醒了,原本黑暗笼罩下的村子,陆续亮起了点点亮光,在这夜中,显得风雨飘摇,脆弱的不堪一击。
没过多久,复又平静了下来,那些被惊醒而亮起的灯光也渐渐熄灭,夜,又重归于黑暗之下。
谁也不曾见到那被乌云遮住的月亮,如同燃烧旺盛的火球,散发着诡异的火红。
十八年后。
“请节哀顺变。”来人递上一枝白菊花,对着灵堂中安息着的老人的黑白照片微微鞠了一躬,淡漠的说了一句,公式化得让人心寒。
“谢谢。”司空逸扯了扯嘴角回礼,并没有多大的感情起伏。
叶友备是个性情古怪的人,在世时独自经营着一家古董店,很少与人交谈,对待客户也只是基本的客套,邻里之间本就没什么交情,这次能来出席他的葬礼已经很给面子了,没什么好抱怨的。
“爷爷,您一路走好。”为数不多的客人早已经离开,空留司空逸独自面对着冰冷的照片,照片中叶友备神情严肃,颇具威严。
有冷风吹过,司空逸下意识地拉了拉衣领,终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还真是凄凉。苦笑一声,拾起掉在地上的香,点着后插入了供奉的香炉中。
爷爷的死来得如此突然,让毫无心理准备的司空逸着实呆愣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明明前一日晚饭后,爷爷还神色严肃地告知自己,他要休息了,不要去打扰他,谁知今日一大早前去叫醒也要吃早饭时,却发现床上已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回望四周,这间屋子承载了他整整十八年的回忆,虽然不甚美好,却是他唯一的亲情,唯一的归宿之地。
司空逸并不是出生在这里的,但自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居住在此,小的时候的他很孤独,看到别的小朋友有爸爸妈妈陪伴着,而自己只有一个性情古怪的爷爷,他从来也不会陪自己玩耍。
即便如此,他还是很喜欢爷爷,因为那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司空逸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因为自己而死掉的——难产,这也就是爷爷一直不喜欢自己的原因吧?而父亲在那日之后就不见了,这么多年,爷爷竟也没有去找寻过。
很多时候想要看看父母的照片,也是不被允许的,爷爷将家中所有和父亲有关的东西统统烧了,母亲也只剩下一张孩提时代的照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司空逸对他自己的父母一无所知,这更加加深了他对亲情的渴望。
年幼时,也曾问过“为什么我姓司空,而不是跟爷爷一样姓叶呢?”那时候叶友备发了很大的脾气,至此以后,他再也没问过这样的问题,稍微再长大一些的时候,他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葬礼后的第二日,司空逸便将爷爷的遗物整理好了。叶友备留下的东西除了那间古董铺子和铺子里不知道真假的那些古董,就只有一本看起来就觉得很有年头的羊皮本子,一个刻满了古怪图腾的楠木盒子和一把锈的不成样子的剑而已。
虽然似乎都是些没有用的东西,司空逸还是很认真的收了起来,这是他唯一的爷爷生前最珍贵的东西。
自己的行李也很少,一个箱子便能装完,手提着行李,司空逸缓缓抬头,望向四周,贪婪的想把这里的味道牢牢地记在脑中。
“司空,司空!”
屋外男子的喊叫声将沉浸在回忆中的司空逸拉回了现实,收拾起伤感,拎着行李箱,大步走出了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关上门的瞬间,又是一阵冷风从屋内扫出。
“有什么问题么?”将箱子放在一边,走上前去询问。
“你真的不考虑考虑了?作为你的律师我还是建议不要卖掉这宅子,过几年拆迁的话,你能得到比现在多好几倍的收益。”一身西装带着无框眼镜的男子是叶友备生前的律师,为人耿直,是个可信的家伙。
司空逸又朝屋子里望了望,淡笑着摇头:“不用了,爷爷都不在了,我也正好要去外地上大学,以后是不会回来的了,而且上大学也需要很大一笔钱,就请帮我找合适的买主卖掉吧!”
上大学需要钱是真的,但这之前司空逸已经将古董店里的那些古董全都按照爷爷生前标价的百分之八十的低价转让给了另一个古董商人,获得的钱财之多着实让他惊讶了好久。
虽然到现在他也不知道爷爷是从哪儿得到这么多值钱货的,但现在他很有钱,足够他舒舒服服上完大学还能有富余是真的。
至于执意要卖掉这宅子,只是司空逸想要一个全新的开始罢了,这地方,他是永远不会回来了。
律师的办事效率很高,叶友备留下的老宅子很快就有了买主,只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便完成了交接手续。将卖宅子所得的钱财悉数存入银行,司空逸提着行李箱踏上了南下的路途。
坐在前往南京的火车上,司空逸心中感慨万千。
“再见了。”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风景,把头轻靠在车窗上,闭起了双眼。
“啊,不好意思!能不能往里坐一点儿?”头顶上响起了浑厚的男中音。
刚闭起的双眼,微微睁开,一颗发型凌乱的大脑门便挤进了视线。定睛看,那脑门的主人拥有一张极其符合他声线的脸庞,不像司空逸那还带着少年特有的稚气的脸,那绝对是可以称之为阳光帅气的极富有成熟男性魅力的脸,此刻正笑得灿烂如窗外艳阳。
“我说,小弟弟能不能让点儿位置给我们,你的行李占了一整个空位。”男子指了指被司空逸的行李填满的座位,又用手指了指他自己和身边的女同伴。
“对,对不起。”司空逸这才反应过来,从自己座位上跳了起来,一把抓起了自己的行李箱,就要往头顶的行李架上扔。
插在背包中的那把锈的不成样子的剑却不小心滑了出来,司空逸慌忙伸手接住,这可是爷爷为数不多的遗物之一,已经锈成这样了,若是摔一下还真不知道会不会断成几节。
“这是!”坐在旁边的男子脸色一沉,心中惊呼一声,接而不动声色的望了望一旁的女同伴,长期一起工作之下,相互间只需一个眼神或是一个动作,便可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
那女子微微点头回应着,却将轻放在男子手心上的手紧握。
‘不可轻举妄动。’男子立刻就明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回握了一下,掉转过头不再去看司空逸。
“咦?奇怪了,手指头什么时候划破的,我怎么都没注意。”将锈剑放回背包中后,司空逸坐下身来,这才发现,左手食指上一道约一厘米长的伤口,正不断地涌出鲜血。
将伤口处理好没多久便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乘务员摇醒的。起身才发现原本满当当的车厢内,只剩下了工作人员和他自己,这已经到终点站南京了。
拎着行李出了站时,阳光正好,司空逸心中充满对全新生活的期望。
这一年,司空逸十八岁,成年的同时,失去了相依为命的爷爷。
全然没有发现不远处出站口,两个身影正望着他远去。
“那剑,果然是神器吧,小盈?”男子往外走出一步,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对着身后的女子说道。
“虽然已经损坏成那样了,不过这双眼睛还是能看得清清楚楚,那绝对是十大神剑级别的,不过究竟是哪一把,这我还真不知道了。”被称之为小盈的女子收回了远望的眼,转头对着拥有帅气外表的男子。
“嘛,我们走吧。”女子拍了拍男子的肩膀,“那孩子没有任何问题,绝对是正常的人类,从他的举动来看,他根本不知道那剑是神器,放心吧!”
听了小盈的话,男子又向司空逸离去的方向瞥了一眼,转身再次走进了车站。
“但愿是我想多了。”
男人走出数米远之后,女子轻摇着头将心头那一丝转瞬而逝的异常感抛开,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