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瑞雅没想到皇帝会来得那么快,风也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来得那么快。
当罗接满雪花的黑色斗篷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时,他狭长的双目合得更细,几乎成了一条缝。罗给他带来的消息,还真是爆炸性的。
这个世界上,人类的国家只有三个了。
一个是易守难攻的布雷斯顿,一个是国力强盛的京,还有一个,本就是魔兽的联盟,神圣古罗意志帝国。
他知道这几年的魔兽异常的厉害,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变异,但是还没意识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看来自己的父皇跑过来,也不止是为了自己啊,不过两个国家离那么远,如果他是皇帝,他是绝对不会过来的。真不知道那老头子是怎么想的。
当她的名字被宣召,皇帝敕令她必须去见他的时候,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感觉到虚脱。
四大家族毫不留情的把这个篓子捅开了,真是一群为了眼前利益而不惜使用一切手段的蠢货们。
当然这不是她的评价,是丹尼尔的,林肯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
雪洋洋洒洒,越下越大,丹尼尔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某栋建筑中,鹅毛般的雪花不能沾得他皮毛大衣半分,短短几分钟,整个世界染上了一望无际的白,这场大雪,是帝国百年不遇的。而丹尼尔,是这个世界唯一的黑色。
金色的长发收到黑色的貂皮帽子里,如此冷的天气,他的双耳却露在外面,镶着红宝石的黄金耳环发出暗沉的血光。
他虽然穿着大衣,看起来却不惧冷。
对他来说,衣服只是一种习惯,活着,也渐渐变成了一种习惯。
林肯的衣物上都落满厚厚的雪花,炎的鼻头早就冻得通红,丹尼尔一如平常。
就这样,三个人静静的伫立在雪地之中,各怀心事。
大约五年前,她成为哈列姆斯家的养子,有幸面得圣颜,在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皇帝。她曾经想过,当她再见到皇帝的时候,自己已经建功立业,以胜利者、帝国功臣的姿态骄傲而谦恭的俯在皇帝面前,向他诉说自己的战绩,并光明正大的表明自己的身份。
她相信,这才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结果。
也许事情没有那么坏。
哈列姆斯公爵并没有出现,丹尼尔看起来也没有太担心的样子,也许事情没那么糟。
“听说六皇子找过你?”
“嗯。”
“被你忽悠过去了?”
“那不是他能做到的事情。他明白这点。”
“啊哈,那蠢皇子倒还挺聪明,不过我是王储阁下我一定会泪流满面的,因为到最后,”轻佻的笑,“那个家伙还是玩不来这些啊。”
“与其引火**,不如独善其身,此事看似简单,却是诡诈艰难,害己自灭无妨,万一祸及池鱼,却也是千古罪人。”
不知从何而来的东方语言,在少年们的耳畔响起。
过了许久,轻佻的笑语在风雪中窸窣不停。
红色的天鹅绒地毯柔软舒适,对她来说却是无比艰辛痛苦,明明只有百来米距离,她却感觉过了好几个世纪,那段时间里,她似乎记起了什么,好像又忘记了什么。
她不知道了。
真的不知道了。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
四周的大臣们面色各异,她不去看,也不想看。她能听见他们的窃窃私语,却听不清楚他们所说何言,她听见贵族夫人们的低吟惊呼,还有奇怪的笑声。
离皇帝座位最近的是教皇之座,接着是四大家族的头领,但是,她却看不见哈列姆斯公爵。
这里是北部安托及利亚,六芒星战神行宫。
皇帝带着大臣们浩浩荡荡来到此地,这里不仅是军部所在,也是重要港口。
迎接京皇是首要任务,在那之后,布雷斯顿皇帝该处理一些家事了。有趣的是,京皇帝似乎也很好奇这件事情,所以当她走到红毯尽头,看见面无表情的本国皇帝和笑容满面的京皇帝时,双腿突然一软,她紧闭双眼,颤抖着半跪下去,右手放于心口,低低的压住了头。
五年不见,温洛亚皇帝的面容又沧桑了几分,却又带着奇异的红晕,尤其是他祖母绿的双目,比年轻人还要精神。和任何一位崇尚武力的皇帝一样,坐在王座上的布雷斯顿温洛亚皇帝时刻紧握着他的佩剑。
传说中的神话之剑……的仿品。
真正的神话之剑是不能公示于众的,即使在亚瑟王时代那把剑是放在教堂门口日晒雨淋,无论贫贱都可参与拔剑,还是一个酒馆笑话的背景地之一,不过当这把剑终于彰显了它的神圣地位之后,人为的装饰和束缚便出现。有着石中剑的教堂被推平,上面盖上皇宫,再改成地宫,到最后,人人得以瞻仰的神剑变成深藏地底的镇国之宝,常人难得一见。
即使是仿品,也是上等的好剑。
跪在下方的特瑞雅能明显感觉到四面八方传来的气息,其中有两个最为明显嚣张,一个是温洛亚皇帝的剑,一个,来源于京皇帝本身。
她突然意识到,她并不害怕温洛亚皇帝,她害怕的,竟是异国帝王。
这就是气势的差距吗?
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温洛亚,不是王。
这个念头一出现冷汗瞬间侵占她全身,原本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手又紧紧的握住,瑟瑟发抖。
我,不忠。
这是她唯一的想法了。
就在她在无比纠结之时,却也只过了短短几分而已,见特瑞雅还算淡定的跪在地毯上,温洛亚皇帝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京国皇帝。
京皇帝是个脸长干瘦的老人,胡子尤其长,像极了东方修道之人。
和温洛亚皇帝一样的是,他的眼神也是犀利非凡,温洛亚皇帝的光彩是活力,而京皇帝的却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深邃无底,就如古井无波,似乎任何事物都不能让他的眼里泛起一丝涟漪。
看到温洛亚皇帝看向自己,京皇帝沉默摇头,温洛亚皇帝淡淡一笑,再次看向跪在地毯之上的特瑞雅。
“为什么要紧张?我的士兵啊,你是我帝国的栋梁,还怕我责罚你不成?”
所有的大臣和贵族的目光猛地都聚集在皇帝身上,仅仅一息之间,目光都收了回去。
三大家族的头领不解皱眉,面面相觑,教皇面无表情,握着权杖的手却又紧了一些。
“来,看着我。”
皇帝温和声音似乎在安抚特瑞雅,此时的特瑞雅却不再如先前那般僵硬,只见她缓缓抬起头,直视皇帝的双眼。
大臣和贵族们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即使是女儿身,也可为国贡献。只是,弟弟和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呢?让我破例,也不是不可能,这里不是京。”
京皇帝面无表情。
特瑞雅微微皱眉。
他没有提克里特家族的事。
是他们没有捅出去?
从皇帝的眼里她看不清什么,反而看得越久,她越模糊,索性低下头去。
“陛下,臣惶恐。”
温洛亚皇帝又点起头,过了几秒,他语气一转。
“可是,这个先例,要开得服众才行。毕竟女士,就应该做女士该做的事情。让一个淑女变成一个男人般的战士,这是万万不可的,至少,这是违背神意的。像我,是绝对不可能让我可爱的女儿走上战场,不,不能让她知晓战场上的任何事情。从伦理来讲,女人是不该和男人做同一个事业的。”
听到此句,教皇身后的教团人士都点头微笑,表示赞同,连年迈的教皇都微微点头,赞同皇帝的说法。
“但是,我是一个重情义的人。摩奇是我的弟弟,这里不是京,”皇帝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京皇帝,继续说道:“我亲爱的弟弟的功臣,女神作证,那时候若他跟父皇说他要当皇帝,我是第一个同意的。”皇帝摩挲着手指上的传世之戒,在众人不解惊恐的目光中,淡淡一笑。
“是了,我是皇帝,说这话不太对。因为我是皇帝,现在皇位上坐的是我。”
特瑞雅皱眉,他到底要说什么?
“幸运的是,我是个女权主义者。女权主义者协会的彩可是我剪的。”说着,他看向某个角落一个帽带黑纱的女士,点点头,那位女士是女权主义者高层领导,她亦微微一笑,表示感激。
“而且我们敬奉的是女神。所以,我会给你机会。证明你的机会。”
他云淡风轻的说出这句话,马其顿家的坐不住了,往对面的斯图尔特家的使了眼色,便站起身来说道:“陛下!”皇帝瞟了他一眼,挥挥手,示意准许。马其顿将军点点头,斯图尔特伯爵也行了一礼,接着马其顿将军走了出去。
镂空走廊边上已经积了一层雪。黑色的牛皮靴子在大理石地板上哒哒作响,似乎很急切,走了一段之后,两个人停了下来。
“贝斯,他到底要干什么?!我们的皇帝要干什么!!”
马其顿将军怒喝道。
“冷静。科利西斯。”伯爵低声说道,一改往日昵称,而是说了正名。
“你要我如何冷静?克里特家的种不能留。哈列姆斯家的老糊涂了,难道你也想让那些老家伙的丑事暴露出来吗?潘德拉贡家的种不能留,不能!!”
斯图尔特·贝斯马伯爵本就是一个温文儒雅的标准中年贵族,看到马其顿这副模样也不恼,英俊成熟的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动容的表情,他只是看着廊外的雪景,温和而缓慢的说道:“是我们的祖先给历史穿上了华丽的衣裳,一千年过去,这衣裳破了,也不奇怪。”他慢慢走到雪线上,低声自问道:“面子,就那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