缨卉走后,过了将近三个多月的时间,东北沦陷,成为日本殖民地。不但如此,日本人还扶持了末代皇帝,建立了伪满州政府。但这一切在国民政府看来,不过是个幌子,无不是为了掩饰他们的侵略行为。
而贺常祁自战争结束后,情绪一直处于消沉的状态,常常独自坐在书房,虽然手中握着书,但双眼空洞无神,只是一味的发呆。作为一个军人,一个主帅,这场战争意味着什么,贺常祁心知肚明,可他失败,不仅仅是输掉了一个作为军人的尊严,更输掉了东北千千万万百姓的自由,他有何脸面去见家乡父老,他们正处在水深火热中,而自己为贪图一时安逸,躲在这里。
贺常祁愈是想,愈是悔恨。手不自觉的抚上别在腰间的枪,冰冷的感觉麻痹了贺常祁的神经,多么熟悉,多么亲切,以往的珍视换作了现在的无力。他是否还配拥有,贺常祁不断在心中暗暗问着自己。
缨姌走到书房门外,手刚碰到门把手,听到房内的贺常祁唉声叹气,刚抬起的手又放下了,只是静静站在门外陪着贺常祁,战争带给贺常祁的打击,作为旁观者的缨姌最为清楚,虽然他从不与她道,但聪慧如她,又怎会不了解现下贺常祁的心境。
“夫人。”郑慕霖走到缨姌的身后,用仅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喊道。
缨姌闻声回头,见是郑慕霖,嘴角浮上淡淡的笑容。
“夫人怎么站在这儿,找司令吗?”郑慕霖问道。
缨姌摇了摇头,答道:“不是啦。”真要回身下楼,见郑慕霖要敲门,进入贺常祁的书房,忙上前一把拉住,远离书房。
郑慕霖满眼疑惑的望着缨姌,任由着她将自己拉到楼下,才开口问道:“夫人何故如此?我找司令有急事汇报。”
缨姌异常冷静,郑慕霖的表情尽收眼底,缓缓解释道:“司令自战场回来情绪一直很消沉,这你也是清楚的,我想现在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他,等他心情缓和的再说。”
郑慕霖低头看着手中的电报,问道:“可这电报……”
“什么事?你不妨先说与我听,我看时机再告知司令,如何?”缨姌盯着郑慕霖手中紧握的电报,询问道。
“这……”郑慕霖拿起电报,深思了一下,开口道,“也好,就麻烦夫人代为转达了。”
缨姌接过电报,一页一页的翻看,没有遗落丝毫信息,随后抬起头,愤恨的说:“太过分了。”缨姌攥紧双拳,电报被揉捏的褶皱。
缨姌突然想起什么,忙放下心中的怒火,问道:“这件事南京方面作何看法?”
郑慕霖回答道:“他们已经向国联提起申诉,国联对此事也作出了回应,谴责了日本的残暴行径。”
缨姌安静的听完郑慕霖的话,冷笑的说道:“申诉?真是可笑,南京方面还真是天真啊。他们难道不知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吗?”
“你先下去忙吧,我会找机会告诉司令的。”缨姌吩咐道,见郑慕霖告退,便去厨房准备饭菜。
缨姌将饭菜准备停当,端着盘子,走上楼来到贺常祁的书房前,叩响了门。
“进。”贺常祁沉闷的声音从屋内响起,缨姌缓缓的推开门,贺常祁抬眼看见缨姌,忙放下手中的笔,小跑着接过缨姌手中的盘子,埋怨道:“以后吃饭叫我一声就好,何必亲自送上来?”贺常祁的语气中带着心疼。
缨姌将手中的盘子交给贺常祁,含笑说道:“没什么的,你那么忙,我都没办法为你分担,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
“你只要在我身边陪着我,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贺常祁放下盘子,将缨姌拉到自己身边坐好,安慰道,“还没吃饭吧?来,一起吃吧。”贺常祁拿起筷子,夹了些菜放在碗里,推到缨姌的面前。
缨姌伸手接过筷子,拿在手里,只是呆呆的望着眼前的饭菜,并不动分毫。贺常祁诧异的盯着缨姌,关切的问道:“怎么不吃?不合口味吗?”
缨姌放下筷子,转头看向贺常祁,表情严肃的说道:“常祁,也许战场才是你的家吧?”
贺常祁疑惑的望着缨姌,紧张的问道:“缨姌你在说什么?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说罢,放下筷子,探到缨姌的额头。
“我没事儿,回答我的问题。”缨姌躲闪开贺常祁伸过来的手,用命令口吻说道。
贺常祁显然被缨姌突如其来的举动镇住了,踌躇了许久,说道:“从前的我确实将战场当作家一般,但后来有了你,有了泓儿,我才真正有了家的感觉,知道自己为了什么打仗。”贺常祁拉过缨姌的手紧握住。
“那你可愿意为了我们不再消沉?”缨姌试探性的问道。
贺常祁恍惚间惊觉,瞬间化作嘴角的一抹笑容:“终究逃不过你的眼睛,我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还是被你看穿了。”贺常祁无奈的摇了摇头。
随后,贺常祁收起笑容,郑重的看着缨姌企求的双眼,开口说:“好,我答应你。”
缨姌松开贺常祁的手,从怀里掏出电报,交给贺常祁,说道:“这是今天郑副官带来的电报,关于东北方面的,你看看吧。”
贺常祁一把抢过电报,翻看着,突然站起来,一掌拍在桌子上,愤怒吼道:“这帮畜牲,他们怎么可以?”
缨姌虽然对贺常祁看到电报的反应有了些许心理准备,但仍然被吓到了,忙劝说道:“常祁,你先消消气,现在对于此事,我们应该从长计议才是,看来日本人的野心可见一斑,我们要有心理准备。”
贺常祁收起电报,低头微笑着对缨姌说:“你说的对,我想我明天要动身去趟南京了。”
“那你要去多久?”
“少则几日,多则半个月吧,家里就交给你了。”
缨姌平静的说:“去吧,路上小心。”缨姌伸出双手拉住贺常祁。
日本在得到在东北的统治权后,不断在全国各处燃起战火,这引起了民众的强烈抗议,大家皆用各种方式表现着自己的不满,游行队伍不断壮大,一浪高过一浪,但仍没有止住日本侵略的步伐。
1937年7月7日对于所有国人来说,都是无法磨灭的记忆,日本人在北平的卢沟桥蓄意挑起事端,自此激起了全国人民的愤恨之情,开始了全面抗战。
“去往重庆的最后一趟火车来了,你们快走吧。”贺常祁同颜韦奕将洛啸珏一家人送到火车站,对缨姌说。
缨姌仍有些不放心,抓着贺常祁的手,嘱咐道:“你万事小心,我们在重庆等你回来。”
贺常祁反握住缨姌,劝慰道:“我会的,为了你,也为了泓儿。”
贺常祁屈膝蹲下,抓住贺泓的双肩,柔声的嘱托道:“泓儿,在重庆的这段时间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好你母亲,时刻记住你是我贺家的男儿,要担起你的责任,懂吗?”
贺泓点了点头,用坚定的语气回答道:“爸爸,我会的,我和妈妈在重庆等你的好消息,你也要赶快把日本人打退了,平安回来啊。”贺常祁听到贺泓童稚的声音,欣慰的一笑,伸手抚摸着他的头。
随后,站在一边的洛啸珏说道:“啸珏,他们母子俩就拜托你照顾了。”
“我会的。”
“火车快开了,你们快走吧。”颜韦奕抬眼看了眼火车,催促道。
洛啸珏走到颜韦奕的面前,询问道:“你真的要留下来,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颜韦奕收起往日的玩世不恭,看着洛啸珏说:“不走了,我想比起重庆,也许这里才更需要我的存在。”
“那好,看来你也有了自己的打算,我就不再劝你了。不过,一切当心,再见。”洛啸珏看拗不过颜韦奕,只得随他。
颜韦奕“嗯”了一声,二人像往常一般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缨姌拉着贺泓,洛啸珏与姚卓敏一左一右拉着洛晏,依次上了火车。在登上火车的那一霎那,缨姌回头望向贺常祁,眼中充斥着不舍,心中总觉得很是不安,好像这一别终会变成永别似的。
贺常祁朝她挥了挥手,满怀柔情的说:“去吧。”贺常祁在嘴角强挤出一丝笑容,让缨姌看的更加不难受,她强忍住自己的心情拉着贺泓进入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