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怎么样了?还没醒吗?”姚卓敏将饭菜端到眉漪的卧房,轻声向坐在床边的缨卉问道。
“没有,自从吃了药后就一直沉睡到现在。”缨卉用听不出任何感情的语调说。
姚卓敏放下饭菜,走到缨卉的身边,双手搭在她的肩头,开口道:“吃点东西吧,我刚吩咐厨房做的。”
缨卉回头瞧了瞧桌上摆好的饭菜,摇头道:“我吃不下,你要是饿了就先吃吧。”
“那怎么行,好歹也要吃一些,来,听话。”姚卓敏好心的劝慰道,见缨卉仍无动于衷,便继续道,“家里现在已经一团乱,爸不在了,妈又病倒了,你若再病了,你让我们怎么办?谁来照顾妈?嗯?”姚卓敏睁大眼睛看着缨卉,等待她的意见。
缨卉抬头看了看姚卓敏,又望向躺在床上,一脸憔悴的眉漪,“嗯”了一声,随着姚卓敏来到餐桌前坐下,外面一阵喧闹声,让缨卉刚拿起的筷子停在半空:“外面怎么了?这么乱。”
“应该没什么,你先吃饭,我出去看看。”姚卓敏放下手中的碗筷,叮嘱了缨卉几句,便离开了眉漪的卧房。
一出门,就撞见一个形色匆匆的下人,姚卓敏伸手拉住她,表情严肃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慌张?”
“少奶奶,大小姐回来了,正在老爷的灵前哭闹呢,少爷让我们赶快收拾出房间,好让大小姐休息。”下人抬头看见是姚卓敏,紧张的神色也缓和了许多,一五一十的向姚卓敏回话。
坐在房间里的缨卉一听缨姌回来了,立刻坐不住了,扔下手中的碗筷,疾步朝门外奔去,一把抓住站在姚卓敏的下人问道:“你是说姐姐回来了?在哪儿?”
下人被突然冲出的缨卉吓得一惊,呆若木鸡的点头道:“在前厅。”
缨卉得到确认后,甩开面前的下人,急忙往前厅跑去。姚卓敏扶住被缨卉推了一个趔趄的下人,冲着已经跑出很远的缨卉喊道:“你慢点儿,等等我。”随在缨卉身后一路小跑。
缨卉完全不顾在后追赶的姚卓敏,直奔前厅,心中唯一所念的就是姐姐,跑到半路便看到两个下人搀着缨姌,一步一步向自己的方向挪动。缨卉一下子扑到缨姌的怀里放声大哭,这些天积藏在心中的悲伤,一股脑的全部宣泄出来。
哭了许久的缨卉突然反应过来,向来只要自己一哭,姐姐就会柔声哄劝的,可不知今天为何,她既不说话,也不回抱住自己,任由自己哭泣。缨卉将藏在缨姌怀里的脸抬起,直勾勾的盯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姐姐,她的眼神中布满了悲伤和空洞。缨卉伸手抓住缨姌的手,伤口的血迹已经干了,呈现出暗红色。
缨卉握住这个布满伤口的手,心痛的问道:“谁弄的?你告诉我,姐,说话啊。”缨卉拉着缨姌的手不停的摇晃着。
从后面赶过来的姚卓敏见缨卉抓着缨姌的手,一脸急切的表情,那血迹斑斑的手让姚卓敏不忍再看,抬头厉声对站在面前的下人命令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拿药啊。”
下人见不曾在人前发怒的大少奶奶,突然大发脾气,忙紧张的跑起拿药。
姚卓敏回头对缨卉说:“你看缨姌也坐了好多天的火车,一定很累了,我们先扶她回房歇息吧,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
经姚卓敏的提醒,缨卉才反应过来,和姚卓敏一左一右将缨姌搀回房间。
缨卉将缨姌扶到床上休息,打开放在床上的被子为她盖上,这时,下人已经将创伤药送入房内,姚卓敏将药一一摆好,放在缨卉的手边,就带着下人出了房门。
缨卉打开药瓶,小心的在缨姌的手上涂抹均匀,用纱布将伤口包裹好,心疼的说道:“你这是何苦与自己过不去呢?爸已经不在了,你再做什么也都是于事无补啊,妈要是看到你这么糟塌自己,也会伤心的。”说罢,眼泪顺着缨卉的眼角流下,滴在缨姌的手上。
缨姌对于身边所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对于缨卉在耳边的劝解也是充耳不闻,麻木的神经让她变得漠然,像一个牵线木偶一般,内心的煎熬与疼痛淹没了伤口和药物结合的痛楚,往日与父亲发生的种种历历在目,好似一把锋利的刀子直插进她的心头,血依然在滴,但面上却不带分毫的平静。
缨卉见缨姌一言不发,并不为之所动,无奈的摇了摇头,收拾好手边的药品和纱布,也出了房门。紧闭的房门内只剩下缨姌一人,静静的躺在床上,直视着天花板。
晚上,洛啸珏将前来吊唁的宾客一一送走后,穿过前厅,向自己的卧房走去,正巧碰到贺常祁徘徊在缨姌的房门外,不时向内张望,却迟迟未打开隔断在二人中间的那扇门。
“常祁。”洛啸珏上前轻拍贺常祁的肩膀。
贺常祁正出神的望向屋内,被突如其来的一拍,吓得一惊,回头见来人是洛啸珏,紧张的神情缓和了许多:“啸珏,是你呀。”
“来看缨姌?”洛啸珏见贺常祁虽与自己说话,但眼神不时的瞟向缨姌的房间。
贺常祁“啊”了一声,短促的声音暴露了贺常祁的心境。
“怎么不进去?”洛啸珏继续问道。
“我……”贺常祁语气带着迟疑,一脸为难的看着了洛啸珏。
“她还是不愿见你?”洛啸珏看着贺常祁的种种表现瞬间明白其中因由。
洛啸珏问得如此直接,一语戳到了贺常祁的痛楚,让贺常祁霎那间变成了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眼神也暗了下来,苦涩的说道:“也不愿她怪我,说来确实是我考虑不周。缨姌的身体情况你比我清楚,刚到沈阳就病倒了,接到你发来的电报那天才有些好转,我担心她的身体,觉得坐火车来较为稳妥,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让她抱憾终生。”贺常祁自责的望着眼前的那扇门。
洛啸珏抬手轻拍贺常祁的肩膀,安慰道:“这不能怨你,你也是为了缨姌着想,给她一些时间,她会想通的,会明白你的苦心。这两天就先让她住在家里,有缨卉和卓敏陪在身边,你不用太过担心,有机会我帮你开导她。”
贺常祁感激的冲洛啸珏一笑,不舍深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在洛啸珏身后离开。
“你这次回来那么突然,沈阳那边可安排妥当?”洛啸珏一边走,一边向并排走在身旁的贺常祁问道。
“都安排妥当了,而且有慕霖在那儿坐镇,不会出什么岔子。就算有什么问题出现,他也知道该如何解决,我不用特别操心。”贺常祁解释道,神情很是放松,完全不似刚才那般沮丧。
“郑副官果然是个得力助手啊!有他在,你也轻松不少,真让人羡慕。”对于郑慕霖,洛啸珏并没过多接触,唯一的一次也是在筹备缨姌与贺常祁的婚礼上,此人的果决干练让洛啸珏很是佩服,同时也为贺常祁能训练出如此干将在麾下,深深的折服。
贺常祁对洛啸珏的话很受用,立刻笑口眼开:“说来他跟着我也有十余载了,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当年稚气未脱的小兵,现在也能独挡一面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洛瑾轲曾经见客的会客厅,洛啸珏邀贺常祁坐下,为他倒了杯水,接话道:“可以一个人又有几个十年耗费?”洛啸珏叹了口气。
贺常祁看洛啸珏满脸感慨的模样,将自己带进一间会客室,便知他有话要说,直截了当的问道:“啸珏,你把我带到这儿来,不只是闲聊家常那么简单吧。”
洛啸珏听到贺常祁如此直接的问话,向来也没有吞吞吐吐的必要了,便开口道:“既然你如此说,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现在的形势你我应该都很清楚,广州另立新政权,正在由南向北打过来,一路下来,已有多个城市被他们占领,看他们的气势,不久就要打到家门口了。”
“怕什么?我的部队也不是吃软饭的,他想要夺政权,没那么容易。”贺常祁满不在乎的说,眼中带着不屑。
洛啸珏见贺常祁并未真正理解自己的意思,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的实力,也没想去低估你,只是你可计算过一场战争下来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你又有没有想过你们为了争得这一寸半寸的土地,将老百姓至于何种境地?颠沛流离的生活,居无定所的处境,试问这是你想要的?就算我刚才说的你都可以不管不顾,可缨姌呢?你难道不为她想想?你是他的丈夫,他今后的依靠,你若有何不测,你让她怎么办?你可有想过这些?”
洛啸珏的每一发问在贺常祁的心上都是一次猛烈的撞击,扪心自问洛啸珏说的这些他从未想过,这么多年他只知道一味的争权争地,为此他所做的牺牲无从计算,但他却没有想过这样做是否值得,是否应该。洛啸珏的话让他醍醐灌顶,为了缨姌,为了老百姓,他其实有其他的选择,不一定只能用武力解决。
洛啸珏望着沉默不语,一脸深思的贺常祁,缓缓说道:“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谈,不一定完全正确,毕竟我们的出发点不同,考虑事情的方式也不同,时候也不早了,今天你也忙了一天了,就留下来歇息吧,我已经让下人把房间给你收拾好了。”
贺常祁点了点头,和洛啸珏一前一后出了会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