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许多不平常的事情,都发生在某些个平常的时刻。许多不平常的事物,往往被人们视为平常之极。你我所知的时间,正是如此。
一个死了很久的男人说过:“时间是什么?如果没有人问我,我很清楚;可是当有人问我时,我便茫然”。他真的死了很久,却还不够久,久不到地老天荒,久不到让后人不再共鸣于他的感受。
是的,这是一个和时间有关的故事。
何夕颜,是故事的开始。
人如其名,何夕颜长得小美。是没有杀伤力的治愈系小美。眉目温润不失俏皮,耐看中添几分平安喜乐。这样的人,听说可以活到耄耋,老到满头银发的时候,还会有掉光白发的老头陪在身边。
当何夕颜把耄耋传闻讲给李小磊听的时候,李小磊摸摸头皮嘟囔,为什么老男人就一定要秃发?何夕颜认真地说,宇宙间遵循能量守恒,一家人的头发能量也是守恒的。头发这东西,我有就行了。
李小磊何夕颜住着一所不大的公寓,养着一个不大的孩子,一起过着不大的日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何夕颜烧得一手好菜,李小磊拖得一手好地,孩子投得一个好胎。何夕颜常常想,幸福,就长这样吧。
她可没想过,幸福,长着长着会变脸。何夕颜不信命。虽然她一贯命好。
命好是因为脑好。
从小到大,她都是有主意的人。有主意的人总是能够改变自己的生命轨迹。只是她没想过,将来有一天,她能够那样深那样变态地改变自己甚至家人的生命轨迹。人生看着平常,吃饭睡觉,买菜做饭,前路却透着你看不明白的玄机。何夕颜是一个特别的人。特别有毅力,胆子又鬼那么大的人。这样的人,怎么会过平凡的人生呢?
十八岁进大学的时候,何夕颜是一个圆滚滚的女孩,拼着一年半白水就馒头的清苦,硬生生将沈殿霞减出薛宝钗的身段眉眼。现代书生比贾宝玉的眼光可要好不止一条街那么远,何夕颜不怕林妹妹。宿舍的陌生电话,十之八九是何夕颜的各路粉丝。道上传说女子粉丝一多,鼻孔就往天上长。何夕颜却是例外。她从灰姑娘走来,自然懂得灰公子的难处。宇宙荒芜,人海茫茫,你也在这里。不是情缘也当珍惜。夕颜,懂得惜缘。于是,何夕颜的大学生涯结交了一众哥们。
李小磊是何夕颜哥们的哥们。俗称便宜哥们。
便宜哥们曾经帮正牌哥们代写过情书。
“南方有木棉,喜温暖干燥和阳光充足环境。最美的不是早春三月萧瑟枯枝上绽放的满树火红,而是花落后,风来时,漫天飘零的朵朵棉絮。南方没有雪,若你喜欢看,我陪你一起守候如雪般的六月飞絮……不知谁和我说过,木棉的花语是珍惜身边的人,珍惜身边的幸福,于是想起你。”
“在图书馆遇到你,的背影。想着你可能会回头,刚好看到我在看你,希翼却胆怯。终究你没有回头。此一刻等待的情景,也许会是我多年后不能忘怀的回忆,不知那时,心中是甜美,还是怅然。记下来,寄出去。无它,只是想把此刻感受告与你知。也许,多年后你会无意间想起……你记得,就是我的福祉。”
一手潇洒的好字,散文般细腻又不落酸腐的行文,充斥细微处洋溢的情意,很难看出会是枪手的手笔。奈何何夕颜生一双慧眼长一颗慧心,读字里行间看眉眼气质,很快就发现正牌哥们不是原作者。几番言语较量,正牌哥们就把便宜哥们给供了出来。一供,便供出一段大好姻缘。
天有成人之美。他们俩终究是成了。把一个叫江山的小伙子郁闷了很多年。江山就是那个正牌哥们。一米八五的个子,气势那个叫威武。当初是被哪扇门夹坏了驴脑袋,竟然让李小磊这个小白脸帮忙写信。写就写吧,自己还招了。招就招了,还介绍他们认识。介绍就介绍了,自己还打肿脸充豁达,好像真的放下了。这装就装吧,还真装得连自己都骗过去了。直到后来那一天发生了大事,江山听到消息后,心骤然像被掏空了一样,他才知道自己这么些年来,从来没有忘记过她。那一天,江山正在执行任务,听到消息后,发疯似地把一个比他还彪悍的贼汉子打得满地找牙。贼汉子双手抱住头大声喊投降,疯了的江山根本不住拳,一拳一拳打出心里久藏的情感,打出永生不能再见的悲痛。
是的,命好的何夕颜在二十九岁那年离开了人世间。
那一天和往常的那些天没有太大区别。哦,有个小区别,那一天李小磊没有上班,他患了些小病,加上犯了些懒病,干脆请假在家帮忙带孩子。他一向认为家庭比事业重要,除却自己和家人的生死,其他等闲都是小事。钱是王八蛋,够用就行。
宝宝那个清晨醒得晚,夕颜一个人出去买菜。她等着过马路的时候,一辆车疾驰而过,本来没有她的事,可是她多管闲事。
她看到前面一个穿红裙子的女孩来不及躲避,就往前一小步推了她一把。只是一小步,就送了自己的命。
何夕颜一直认为自己的命好,直至死那刻,她都觉得,这不是她的结局。怎么可能呢?
所有证据都表明那是一场意外。唯有江山没有道理的不相信。无数次查案被印证玄妙的第六感告诉他,没有那么简单。
李小磊没有那么理性。从天而降的灾难几乎击垮了他。阳台的桂花飘落一地,儿子的尿布早就用完,奶粉也快吃空,厨房灶台堆满没有清洗的碗筷,地面落一层浅浅的灰。他机械麻木地照顾着儿子,时时听见妻子拿钥匙开门的声音,半夜梦醒,床侧空落落,他骤然一惊,满床爬抓,终于在床尾摸着儿子的脚,方自安定一些。如果不是儿子需要他照顾,真不知怎样度过这样的劫难。他是男人,他不能倒。
姐姐李晴到来后,李小磊把孩子放到她怀中,始自松一口气,至此才敢放任悲伤。
李晴是个心性很大的女人。心性很大的女人也有体贴细腻的时候,她一进门就唱摇篮曲,先哄睡孩子,然后进厨房张罗两父子的吃喝,再然后又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把弟弟的家收拾得重新像个家。当然,只是像。失去了女主人的家,一丝生气都没有,再干净也透着冰凉的冷清。
“人像流水般经过,流向何处不清楚,人似浪花,片刻失去…时间若飞,片刻即过,谁人曾伴我同渡过无限个长夜,陪伴我期待过无限阳光照耀……”这是夕颜很喜欢的一首歌,他反复地听。不知以后怎样度过余生。他不再去想,只想折堕,最好是折堕到有夕颜在的地方去。
堕落有许多种方式。李小磊选了最直接的那种。
杀死时间。
不分昼夜的沉睡,意识沉淀入黑色的梦里。时间变得无形。漫长和瞬间,没有区别。
人生殊途同归,无论生有多繁荣,死都同寂寞。何夕颜,你在那边寂寞么?
死生不复再见。唯有一次又一次进入梦中寻你。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一阵很急的敲门声。
李晴打开门看到一个强悍的男人憔悴的脸。男人一脸错愕,以为自己敲错门,抬头检验了一下房号,没错啊。再看看李晴艳丽的眉眼和身上有些凌乱的真丝睡衣,以为自己明白了些什么,立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呵斥道:你什么人啊,这时候还敢住到家里来!!!小白脸人呢??叫他滚出来!!
你什么人啊?有你这样到人家里不问青红皂白就乱骂人的吗??还小白脸!我弟弟斯文人一个,怎么招你惹你了?
啊?!姐啊。唉!对不住了……那小子呢?我有急事找他。
里头,死睡!你把他扯醒。我还想灌他吃点东西呢。我看他也不想活了。别到时一蹬脚把孩子丢给我养就麻烦了。姑奶奶我还没嫁人就绑个拖油瓶,那才叫日子没法过。
江山又是一阵错愕。偷偷腹诽,NND,这女人和那小子肯定不是一个妈生的。完全不是一个家庭出来的孩子嘛。
夕颜,宝宝该吃三段的奶粉了吧?尿布我们还是买回黄金帮吧,绿帮便宜一点,可是用了孩子**会红。也不能总是用红霉素软膏善后。药物这东西,尽量还是少用,你说是不是……李小磊一个人坐在床头喃喃自语。直把那个魁梧的江山吓得腿软。
不带这样吓人的!你醒醒!!一个粗糙的巴掌用力甩过去,李小磊苦笑了一下,神色才正常了一些。你来了。
我来和你说事。江山自己找张凳子坐下。
夕颜的死不是意外。
我查到一些东西。
你知道她看过心理医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