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桩的》(原创小说)
第一章(第1节)
山上的桃花开的正欢,到处都是青的让人忍不住想躺在上面打几个滚的春草,倒春寒已过,微微的山风吹过,带着春天的气息,宋广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郁闷的心情渐渐融化在春天的气息里,心情也慢慢愉悦起来。来到这个半山腰上的工地已有将近半个多月了,他也渐渐习惯了这里的荒无人烟,荒无人烟?宋广邻笑了,不是还有几十个工人吗?对了,老板说有两个毕业生要来,宋广邻突然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毕业生?想想自己当年毕业时,意气风发,做梦都会指点江山,现在呢?他走到不远处的一小滩水汪前蹲下,看看倒影中的自己,两眼空洞、目光呆滞、表情木然……妈的,宋广邻苦笑了一下,祝这两个毕业生好运。找了块草地,他躺了下来,顺手拔起一根草放进嘴里嚼着,望着天上的鸟儿自由自在的飞来飞去,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宋广邻也跟着啾啾几声,他早就幻想自己变成一只小鸟,只要能自由自在的飞翔,哪怕是一只麻雀也行。
机器轰鸣的工地骤然安静下来,又他妈的停电了,宋广邻恨恨的骂,你这狗屁甲方就不能接一条工业用电线路啊。“宋工,又停电了……”老康气急败坏地朝他喊叫,宋广邻都懒得安抚他和他的工人了,继续躺着草上嚼着草看着鸟,鸟儿飞来飞去,他的目光也随着鸟儿转来转去,他看到的不是他羡慕已久的鸟儿,而是老康那张他讨厌已久的老脸,宋广邻极不情愿的坐起来,老康的老脸已经凑到跟前,还未等他张嘴,宋广邻就被他浓浓的烟臭味熏的直恶心,“小宋啊,这可怎么办啊,我们挖桩的最怕停电,现在深的都挖了十多米了,我的工人在井下怎么上来啊,出了人命怎么办啊,”出人命?宋广邻更恶心了,**的老康什么时候关心过工人的死活啊?**的只在乎你的误工费,宋广邻很想拆穿他假仁假义的真面目,但现在还要靠他施工,若真闹僵了,老板非得骂死他不可,想想老板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肥脸,宋广邻只好耐着性子说:“康总,你也知道这是县政府的项目,你别指望从那帮当官的手里捞到任何好处,哪怕是他们应该做的,你做了一辈子的施工,政府的工地你也做了不少了,你也该理解我的难处,有些事情我们只能忍受,别无他法。从我们进场到现在停了六次电了,误工六天,我一天误工单都没有签来。至于安全问题,好在老天爷还算没有瞎眼,这工地在半山腰上,没有丝毫的地下水,这里的土质也很好,没有流沙,塌方的可能性非常小,只要小心施工安全还是有保障的。”宋广邻叹了一口气说:“在井下的工人用手摇架拉上来,还有停电时吊在半空的慢慢爬上来吧,注意安全。”宋广邻边说边往现场走:“爬时腰里一定要系保险绳,”宋广邻边走边强调:“一定要系。”走到一个桩井边一个工人已经爬到井口,是老袁,宋广邻顺手拉了一把。老康在旁边说:“那个……那个……那个……那……”宋广邻强压住骂人的冲动,对老康说:“别那个了,误工的问题我也没有办法,我从甲方也签不来联系单……”一句话没有说完老康就跳了起来:“
第一章(第2节)
老康就跳了起来“我的工人要吃饭要挣钱,停电就没有活干,在这里闲着,他们吃饭我还要给他们生活费,误我们工还不给我们误工费,也不给个说法,我们都上有老下有小的,孩子要上学……”宋广邻压住火气对老康说:“现在我连甲方的人都看不到,我怎么给你说法?谁给我说法?这样吧,过几天老板过来,误工的事你跟他提。”老康没有办法,气咻咻的走了,嘴里还骂骂咧咧。宋广邻看了一眼工地,工人们已经陆续升井,老袁胳肢窝里夹着安全帽,手里拿着大号塑料水杯,另一手拍打着身上的泥土,边走边唱:“你家没电他家没电到处都是漆黑一片……”阴阳怪气的四川腔调听起来很是滑稽,周围的人一阵哄笑。宋广邻问老袁:“都上来了吧?”老袁扭头朝工地大喊:“都上来了吗?”“上来了上来了”几个工人回应。老袁回过头来说:“都上来了,这老是停电……”宋广邻没有理他,说:“都上来就好,也快中午了,洗洗,歇歇然后正好吃午饭。”
宋广邻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项目部,白色蓝边的板房在绿树红花的映衬下煞是好看,好看有个屁用啊,工地有什么问题需要甲方出面解决,却找不到甲方的人,偶尔有个人到项目部来溜达一圈,然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个当家的人都找不到,好不容易逮着个人,还未开口说话人家那边的官腔就飞进宋广邻的耳朵:“这个问题你得找王总,我也当不了家。”然后拍拍屁股扬长而去。王总,一想到这个王总宋广邻就恨得牙痒痒,再恨也要打交道啊,宋广邻拿出手机拨通王总的电话:“王总啊,我是小宋啊,这工地怎么又……”话未说完,耳边春鸟欢悦的鸣叫声被空压机那低沉的轰鸣声所代替,我靠,又来电了,电话那边传来王总那破锣的声音:“小宋啊,有事啊?”“啊,是这样,刚才工地停电了……”“停电了?我听着这不是那个什么机器的声音啊?”“啊,是这样,我刚刚打通你电话就来电了……那个对了,那个误工……”耳边传来嘟嘟声,“TMD,”宋广邻恨恨地骂了一句,他回头望望工地,工地上已经空无一人,靠,停电时都他妈的冲着老子大喊大叫,吵着要干活,现在来电了又他奶奶的不干了。宋广邻一边骂一边朝自己的帐篷走去,掀开门帘走进去,一屁股坐在床上,然后顺势躺了下去,脑袋一靠在枕头上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该死的春困,刚合上眼,手机响了,宋广邻不情愿的掏出手机,一看是老板打来的,顿时睡意全无,“老板,是我,我在工地”“我大概半个小时后到,你不是老对我说这个工地上就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吗,我给你带了两个人,午饭还没有吃吧?你不用做了,中午我们一起吃,好了,就这样。”一起吃饭?宋广邻觉的非常不可思议,上一次老板其吃饭好像还是两年前吧?宋广邻忍不住笑出声来,上次吃的是炒面,外加一瓶啤酒,当时这顿饭的丰盛程度让宋广邻瞠目结舌。不知今天这顿饭又有多丰盛,吃吧吃吧,反正不花自己的钱,要是不吃,老板不知道又要怎么看你呢。
宋广邻站起身,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还好不算脏,有拿起镜子照照脸,也没有泥点,他心想还是洗洗吧,精神点,外面的万物在春天的气息里茁壮成长,生机勃勃,而我宋广邻却面如死灰,他叹口气,洗了脸,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环顾了四周,看到手机还在床上,摸起手机塞进衣兜,抬腿走出帐篷,春天的阳光明媚和万物的勃勃生机还是让意志消沉的宋广邻精神一爽,春天,真是个好季节,他暗叹。“小宋,吃了吗?来一起吃。”宋广邻扭头望去,老康正端着碗坐在他的帐篷外吃的正欢,而老袁那里围了七八个人一起吃,“不了不了,你们吃吧,我到外面看看。”他迈步走向工地大门口,还未走到,老板的奥迪Q7已映入眼帘。
第一章(第3节)
气派的奥迪Q7在春天明媚的阳光下显得异常大气高贵,乌黑发亮的车身尽显王者的尊贵,“真他妈的是好车,”宋广邻暗暗感慨,“老子什么时候也能开这车啊。”他脚下不停,绕过一台挖掘机,转过项目部,老板的车正好驶到眼前,带来一阵烟尘,呛的宋广邻一阵咳嗽。老板并没有停车,直奔前面不远的项目部,宋广邻心中暗骂:“干嘛还要往里开?没看见我在这里站着吗?”不爽归不爽,他抬手摸了一把脸,还是跟着尘土飞扬的车屁股追了过去。气派的奥迪Q7停在了项目部前的一片空地上,旁边多日来被施工粉尘层层笼罩一辆皮卡和一辆面包车立刻显得破败不堪,宛如一旁堆放的建筑垃圾,看到这一幕,宋广邻心中不免暗暗好笑,至于吗,想显摆自己的豪车也不至于这样吧?车门响处,三道身影出现在宋广邻的眼前,老板那张油油的肥脸上的傲然神气在沉闷的车门关闭声中彰显无遗,老板神气地环视一周,发现周围没有人,嘴角流出一丝失望,“老板,”宋广邻老远就向老板打招呼,“唔,小宋,这里怎么没有人啊?”看来老板的失望还在继续,他紧走几步来到老板跟前,解释道:“一直都没有人,我也就开工时见过监理和甲方的人,平时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他看老板一眼接着小心翼翼补充道:“似乎监理和甲方的人都不愿呆在这里。”老板哼了一声:“该签的字签了吗?”宋广邻知道马上就要挨骂,人自我保护的本能还是让他做出了最原始的反应:“都找不到他们人……”一句解释还未说完,老板就暴喝一声:“还找借口?!你这工作是怎么做的?是不是要我换人?就这两天,该签的签该做的做,要是再签不来你就不要干了。”老板顿了顿,看到有几个土建工人走进,嗓门顿时高亢起来:“不想干就走人,我不是找不到人干!”宋广邻心中暗骂:“你不就是想在别人面前显摆你的老板派头吗?至于这样吗?”老板挥挥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辛苦,就一个人负责这个工地,我这不给你找了两个小弟吗?”说着伸出他那短粗的手指指着一个瘦高个说:“这是高峰,那个叫唐春,刚毕业,以后就是你的小弟了。”老板指着宋广邻侧脸对高峰和唐春说:“宋广邻,这个工地的负责人,你们以后听他的就行了。”高峰和唐春齐声打招呼:“宋工。”宋广邻回应说:“欢迎你们,以后我们都为老板工作,互相学习,努力把工作做好。”老板抬头看看天,下巴和脖子尽在宋广邻眼下,他差点笑出声来,别的胖子都有双下巴,咱这老板也有,还三个。宋广邻忍住笑,只听老板说:“看天已经中午了,好,去吃饭,上车上车。”
鲤县,处于中华大地中部某省西北方,北靠连青山脉,南临集水江,四周山脉连绵起伏,交通不便,经济落后,是全国闻名的贫困县。
奥迪Q7缓缓且艰难地行驶在鲤县的街道上,到处打着补丁的马路依然坑坑洼洼,老板一边开车一边破口大骂这该死的马路,宋广邻知道老板又在心疼自己的豪车了,活该!明明知道这里的路况不佳还要把豪车开来显摆,你不活该谁活该啊?宋广邻不理会老板,他扭过头透过车窗欣赏沿街景色,其实没有景色,街道两边都是又矮又破又旧的两层楼房,水泥色的建筑在春天明媚的阳光下依然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气息,看这样的街景不叫欣赏而是煎熬。如果说鲤县都是这样的破败建筑那也冤枉该县的领导班子了,看看县政府、法院、检察院,公安局,等国家机关的办公大楼还有银行大楼,哪个不气派非凡啊?越是落后的地方,党政机关啊银行啊他们的办公大楼就越气派。宋广邻看着这建筑物对比强烈的县城就忍不住骂娘,当官的天天喊着什么跟党走啊、什么奔小康啊,没错,跟党走,党走在前面,党也就先奔小康,也就先实现什么什么主义。
第一章(第4节)
老板边开车边骂:“这是什么鬼地方,连个吃饭的地方也没有。”宋广邻听了暗暗好笑,车子进入县城,这一路开来像样的饭店少说也有六七家,哪家都能美美地吃上一顿,宋广邻自然明白老板的心思,他只是看向车外,默然无声,坐在后面的高峰和唐春却不停的大呼小叫:“这家很好,哪家看上去也不错……”宋广邻边听边暗叹,年轻人,还是太嫩了,你们哪里明白老板的心思啊,他偷偷的瞄了老板一眼,果然,老板面露不悦之色,宋广邻心中感到一阵痛快,但他依旧一声不吭,任凭那两个小青年把老板那张肥油脸气成猪肝色。
车子转过一个街角,一个大排档映入眼帘,老板赶紧把车停在旁边,咦了一声说:“这里还有这个啊”语气中流出一丝解脱,宋广邻暗骂:“果然又是大排档,真是越有钱越抠门。”心中虽然这样想,但嘴上却说:“看上去这个大排档人气还行……”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坐在后排的唐春插嘴道:“哪有什么人气啊,就一个人在吃饭。”宋广邻不理他,只顾说道:“我来鲤县也不短了,知道哪里有美食,这个大排档就不错,味美且实惠。”老板说:“实惠不实惠倒是次要的,主要是好吃,只要好吃,花再多的钱咱也不心疼,好今天咱们就在这吃,小宋推荐的,肯定错不了。”然后又拍着宋广邻的肩膀拿腔拿调地说:“你办事,我放心。”然后就是让人听了却感受不到任何笑意的干笑。宋广邻心中暗骂:“明明是你抠门,偏偏说成是我推荐的,高峰和唐春他们两个吃不痛快还不得骂我?我成了你抠门的挡箭牌了。”摊主招呼四人坐定,说:“四位吃点啥子?”老板对宋广邻说:“这儿你熟,你来点菜,啊,对,还有你们两个,想吃啥就点啥,别拘束。”唐春扭头对摊主说:“有鱼吗,我特喜欢吃鱼,做成酸菜鱼最好。”高峰说:“我就点个糖醋排骨,啊,对,有红烧肉吗?”摊主赔笑道:“我们这小摊,哪有这些。”宋广邻用眼睛的余光看到老板的肥脸由阴转晴,正要说话,就听唐春对摊主说:“你这有什么好菜啊?都有什么啊?”高峰补充说:“拿手的菜尽管上。”宋广邻不用看就知道老板的脸肯定又由晴转阴了,忙站起身说:“我在这里吃过,我知道什么好吃,我来点。”摊主一脸的疑问:“你在我这吃过吗?我从未见过你啊?”宋广邻没接摊主这话茬,顿了顿对唐、高二人说:“你们两个只管吃就行了。”然后又说:“嘴巴是用来吃饭的,管好自己的嘴巴就行了,吃好,喝好。”唐、高二人并没有听懂宋广邻的话,还在问摊主:“有牛肉羊肉吗?”宋广邻心想:“还是嫩啊!”他转身问摊主:“我们忙的很,没有时间在这细细品尝你的好菜,这样吧,”宋广邻扭头看看摆在旁边的大白菜说:“我看你这里有大白菜,再搞点五花肉,不要太多,多了腻,就来个猪肉炖白菜,对,还有粉条,粉条多点,猪肉白菜炖粉条,咱就爱吃这个。”看了老板一眼,看到老板的肥脸上并无痛苦的神色,也没有任何皮笑肉不笑的尴尬表情,于是对摊主说:“就这样,你们这没有米饭吧?”摊主说:“咱这都是吃馍馍。”说着往旁边走了两步,掀开一个藤条筐上的白布,宋广邻踮起脚伸长脖子往筐里看看,说:“哦,你这馍馍不小啊,先一人来一个,不够吃再要,那个猪肉白菜炖粉条多点,炖上一小盆,好,就这些,快点上。”宋广邻瞥了唐、高二人一眼,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宋广邻不理会他们,拉开板凳坐下,老板满眼都是笑意:“你安排的不错,要不来点酒,来点来点,小唐小高来了,总得给他们接风吧,你看看什么酒好就喝什么酒。”宋广邻心中暗骂嘴上却说:“下午还要进工地,我还要带他们两个到工地看看,这酒是绝对不能喝的,这国家有规定啊,施工期间严禁饮酒啊。”老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对,还是你想的周到啊,这国家规定咱不能不遵守啊,那就委屈小唐小高了,以后有机会咱再好好的喝上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