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头如刀。
距城外十里,寒风一路咆哮,纷纷朝山谷涌去。
起伏不大的地势,被这阵风占得了先机,包饺子一般围上了里面的一群人。那些兵丁倒也配合,任风撕咬刮花了脸,也是一动不动。
伏击战术刚刚成型,大群身影紧紧掩映在草丛之中,自然是不动如山。但是主角却迟迟不来。
他四下望了望,一色的犀牛铠甲,盾兵在前,弓箭其次,最后排的长枪兵,也已经完美地融入到这个阵势之中。
在这个“要你命”伏击战第一式中,远近攻击兼备。只不过因为此次任务的关系,他特地换下了骑兵,而加派了弓箭手用来对付先头部队。以精锐之师,进攻对方的疲惫之旅,势如破竹。
方案是早已拟定了,但是······他扒开密密的草丛向外看去,路面依旧无人。战机已经出现,按部署,副将所率领的一万人马已经出击了吧?
战机。
这些天他和部下说的最多的就是,等待战机。这个东西在连续二十天的备战中让士兵们受尽了憋屈:无论是敌军指着鼻子骂娘,还是到处抢粮食杀附近的百姓,他们都被严令不许出战。
但是没人知道他的打算,凡是有胆子去问的都以军规受到不同的处分。
尽管如此,还是有小股士兵按耐不住性子冲出去找敌人拼命——被杀害的百姓之中有的是他们的骨肉至亲。而结果就是在次日清晨变成血淋淋的尸体被敌人抬到阵前用来激怒更多的人。
冲出去是死,可是等在这里呢,度日如年,横竖也像是坐以待毙,生不如死。
“战机”这两个字眼,他知道众人有多恨。可是眼下他实在不能以什么明确的事实去说服那些忿忿不平的身影。
在那次群情激怒的抗议中,士兵们愤怒地质问他怎么打仗。他还是说,等待战机。
“要是战机不出现呢?”有人问。
“那就制造机会。”
“管他娘的,杀了你我们就有机会冲出去了!”
“······”
“你才是在激怒我们!”“胆小鬼!”有人指着他的鼻子骂。
“主帅,求你了,让我们冲吧,死也比被骂胆小鬼好啊!”
牙帐前黑压压跪倒一片人,更多的还是哀求。
“军令如山!”
此话一出,大营里所有人都沉默了。谁都知道,一着不慎,千军万马将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他们想知道这仗究竟怎么打。
战机。
这个词他又狠狠地嚼了一遍,说到恨,有谁能比他更恨这个词!假如战机是个看得见的物体,他发誓一定要抽出腰间的佩剑将它剁成无数碎片泄恨。
士兵望着百夫长,百夫长望着千夫长,千夫长望着将军们,将军们看着他,他抬头望着天:
“兔崽子们,都听好了!敌军粮草将近,无法与我军长久対耗。激怒我军,放手一战,才是目的。
死了那么多弟兄,难道我就不想跃马疆场,抄家伙杀他妈几万人?但是,今天我带你们冲出去,第二天,我们一样会死!只不过敌人不用再来这里扔尸体了。为什么?你们英明神武的主帅都阵亡了,大营还会存在吗!
想要减轻伤亡,办法不是没有,但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我关心胜负,但也绝对不会无视生命。因为败了就意味着更多人丧失了生命。
所以,想要抄家伙砍人的,都给我乖乖地等着。
我知道你们讨厌我,没关系,我也不喜欢你们。但是敌人就要找上门了,还有没有人闲着无聊要砍我的?我现在,就说最后一句:
为了大局,为了胜利,都给我撑住了!”
风愈刮愈烈。
这个不大的山谷,离大营十里,距城池二十里,正是他所认定的此战的筹码。
人头依稀可见,隐约还有兵器的寒光。连同一千人埋伏在此的,就是这二十天中堆积了的,海量的仇恨值。
战机是昨晚出现的,而带过来的人马却只有一千。他早就看到了士兵眼中的红血丝,这种“红眼病”,假如满足不了痛快打一仗的欲望,甚至是今天等不到敌军,大兵们一定会磨刀霍霍向自己身上而来。
而此时依然是什么动静也没有。他狠狠地捏了把沙子在手里,又轻轻地让它们从手边漏出去。也许是山谷多树木,风吹起来的时候,脸上痒痒的,像是有蚊子在叮。
终于,最后一粒沙自手边飞了出去,他的心跳蓦地加快,那种跳跃的节奏几乎和地面传达来的某种声音一致,不仅如此,他甚至闻到一股特殊的兵器和铠甲的味道,混着血腥气——那是敌人的味道。
近了!
烟尘四起,无数旌旗闪动,跟着大堆人马朝山谷方向开来,斗大的“喻”字漫天飞扬。随后伴着“哐啷哐啷”的声响,盾牌重甲已然扔了一路。他那佯装退败的一万人马正被人追着屁股狠踩,有模有样地冲进了包围圈。
“哎,这得重做多少面军旗啊。你你你,怎么把我的帅旗也扔了,哇呀呀,我的姓氏就这么让千万人踩了······还有你啊,怎么盾牌也扔了,你知道做一个盾牌要多少钱么······”
埋伏的士兵们满面黑线。
但这些黑脸并没有持续多久,众人便霍得再一次涨红了眼睛,似乎个个都要化身为狂战士,手握的刀枪,也几乎要拧出水来。
敌军轻骑赫然出现在眼皮底下,长枪、刀盾紧随其后,马刀长枪,个个耀武扬威。就连跟在最后的弓箭手,也趁乱放箭威风一把。
由于长条状的地形,整个队伍间距不大,几乎抱成一团,正是进攻的绝佳时机。
“号角!”
戏谑神情一扫而光,他佩剑出鞘,迎着大风,寒气冲天。
“呜······”
嘹亮的一声划过天际,紧接着,两边山坡上,连续响起了呼应的号角之声,无数刀枪箭矢亮晃晃地在太阳下反射着,又立刻没了光亮——漫天的旌旗卷着呐喊的声音飘荡在整个包围圈之中。
那佯败的军队早已迅速整顿,调转方向,弓箭首当其冲,用箭头杀气腾腾地对准了敌人——他们在等待进攻的命令。
“万箭齐发!”
“嗖嗖嗖嗖”,箭雨倾盆而下。
只是还没等他发出第二个指令,无数长枪兵从盾兵的大盾牌后面杀出,直捣敌阵。短兵相接,仇人分外眼红,刀刀见血。
“哎哎,记得以一当十哦!”
无须他的吩咐,包围圈已经越缩越小,终于形成了关门打狗之势。
而此时,仿佛是嫌群攻的阵势还不够齐整,山谷之中突得又竖起无数“喻”字旗帜,红彤彤一片,足足有两万人之多,也不用主帅指挥,远程近战已经纷纷招呼上了敌军。
“大营里还有人么?”部将问。
“有啊,伙食兵么。”
“敌人现在进攻大营怎么办?”
“绝不可能,敌人不知道大部队藏身于此。”
“藏身?”
“先前我军一打就撤,你们真以为人都死光了?每天藏一点,积少成多嘛。”
“就算这样,两万人能对抗三万人么?”
“能啊,敌人两万,我们三万。”
众人迷惑不解。
他笑道:“敌军要防备我们的大营,顶多出动两万。”
“大营不是没人么?”
“敌人以为我们只出动了一万人马,还有两万留在大营。所以他们也要有足够的兵力以防不测。贸然进攻我们大营,难道是要来抢吃的?
现在我们有三万人,他们两万,根据三大于二的常识,结果就只能是被我们······”他的手变掌为刀,向斜下方切去。
“那为什么只留伙食兵?”
“摆庆功酒啊,人多了偷吃怎么办。”
“我说你们,精打细算懂不懂······”
他扬了扬鹅毛扇,一边想着怎么手里拿的不是剑,一边往下看着敌将气急败坏地骂他“混蛋”的口型。下方正是人仰马翻,一片慌乱。尽管如此,眼尖的他还是看得出来,敌军已然前队作后,后队上前,成突围之势。
“不得不说,有种无奈的成功叫做‘我为刀俎,人为鱼肉’。”
他摇了摇头,手指轻点下方。
战鼓齐鸣!
长枪、刀盾,双兵迅速后退。而他手指所到之处,又是一阵密集的箭雨,这一次,弓箭引火,迅速制造了一片火海。
这火烧得很旺,就连站在高处的他也感受到一种炙热,却是痒痒的像在骚脸。他好奇地往下走,忽的听见有人喊道:“军师,小心!”
军师?我不是主帅么?是谁这么不懂事?
正想着,一支冷箭射到了跟前!
喻世言猛地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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