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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只萧振岳

折扇成型,十根扇骨已是足够。残剑虽无法再成兵器,但重新铸造研磨成为扇骨还是可以的。材质虽为上等阳铁,与阴魂之属性不合,但若覆上以冰蚕之丝织就的扇面,反而能够成就阴阳合一之像。冷滟有仔细考虑过,在不伤及剑中魂魄的情况下,冰炎之气反而有益磨练神魂,如此经过多方压制后的阳铁,也正好符合其男人本性。

“你很幸运……”冰蚕丝或许别处难得,傲峰之气候却正适合冰蚕生长。

大雪纷飞,消失方过一刻的妙曼人影再次现身。冷滟素手扬袖,将刚刚从十三峰中部取出的一大团还冒着森寒的蚕丝投掷在地,以指牵引将细微几乎不可见之银丝凌空缠绕上织轮。她埋头做完这一切,忽而想起了什么,抬头疑惑又道:“你……还在吗?”

铜炉冰冷,十根铁骨稳稳地插在炉底积雪中央,有青色阴火来回流窜,将铁骨表面多余的部分烧的滋滋做响。反而是炉底的积雪纹丝不动,丝毫不曾受到火焰之影响,就如同沉寂了很长时候的铁中魂魄,不发任何声音。

云深还醒着,却不怎么想要说话。如果一开始他只是被剧痛冲昏了头脑而没有考虑到身边其余一切,这个时候痛苦和惊骇过了,反而能够理智地思考一些问题,比如前因后果,比如过去未来……从他坠落此间到现在过去了多久?在那边黑大个老兄应该发现他不是借尿遁而是彻底失踪,会不会满大街怒吼会不会揉眼睛说见鬼会不会垂头丧气去报警?作为自己大学一年铁杆的死党,他会不会心中也有那么一丝丝男人的伤感,后悔当时为什么要只顾着抢书而没回过头看一眼?云深沉默,以上不过只是他心中一丝幻想,那边的世界恐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他有父母有亲朋有兄弟,但是此刻他却不想要哭,唯一的念头,活下来,活给他们看,哪怕自己的亲朋好友也再也看不到。

‘……美女,在这里好无聊啊,有没有什么法子让我……看看你?’炉子里已然成型的扇骨震了震,比之先前更加凝实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开口,云深语气带着笑,听起来有种满不在乎的感觉,哪怕话尾略带一丝掩饰地颤抖。

冷滟何等敏锐,手中工作一缓,抬眸道:“你在害怕。”是沉稳肯定的语气,带着一贯的温柔淡定:“为何呢?”

云深不说话。

他不敢说自己其实害怕未来,身为器灵的结局似乎已经就在眼前,那未来又会由谁来使用这柄新生的“神器”?不是每柄会说话的武器都能名叫神意都能遇见一个悟剑声,也不是每一个身为神器的主人都能如柳青衣那样对待隐锋如对兄弟!呃,说起来,如果自己栖身的这柄扇子成型,应该能够够得上神器这个级别吧?

‘……美女啊,你说一般人遇到会说话的扇子第一反应是怎样?吓跑顺手砸掉浇符水泼狗血么……’为转移话题云深开始胡言乱语,十根扇骨有节奏地动摇西晃仿佛在奏响忐忑之神曲。

冷滟再次抬眸,却是直接一句打断他的话,“你不会有这一天。”她态度温和,不似安慰,却让人心生安定:“你,不是剑。”长袖一拂,凌空摄来炉中十根已宣告成型的扇骨,阴火如有灵性齐齐熄灭,一缕冰凉银丝在扇骨间缠绕交织,滋润其间饱受创伤的灵魂。冷滟十指灵活动作很快,还未等扇骨中一阵晕头转向的云深回过神,扇骨之间已经覆盖上一层浅浅的银色流光,属于阳铁的灼热逐渐褪去。身为阴魂的存在,云深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

‘等等等等啊美女,这么说你的意思是,要将在下留在身边么?这个这个非常好啊,我能不能小小提一个要求那就是……平时没事,多摸摸在下咳咳这把扇子~~~’如果有形象,说不定这时候云深正扶着眼镜满脸羞涩十分不好意思地冲着冷滟抛媚眼。

不过谁让他现在只是魂魄,魂魄木有形象权……冷滟心中不由一笑,默不作声只用尾指倏然划过成型八成的扇面,就听喋喋不休试图给自己挣福利的声音猛地一顿,忽而嗷地一声抛起:‘疼疼疼疼,美女,下手别太重啊啊啊!’其实云深有一半的故意,他明白冷滟话中含义,你不是剑,不是武器。原来自己这个样子,在她的眼里,还算是一个人么?不知为何,云深忽然间心中一颤,眼里微微有了湿意。

——如果,他还能算有眼睛的话……

“你不必担心。”仿佛心中明了云深之担忧,不疾不徐挑断最后一根丝线,冷滟手腕一抖唰地收起整柄折扇,继而垂眸凝视掌心中的扇身:“既知吾名,你可听过……荒城?”她慢慢开口,语气似在点明。

荒城,萧府,萧中剑!

云深当然知道荒城,更加了解在未来会有荒城三兄弟,在世事弄人下分别走上不同的道路。但是他心念一动却由箫中剑萧无人这位萧二哥身上联想到另一位,他的老爹荒城之主萧振岳。‘你是指……俱神凝体?’一道亮光骤然划过心间,云深忽然发现,原来当真还未行到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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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神凝体,这名秘诀的原理不得而知,这原是一门临危救命的功夫。比如素还真曾以一人三化结合俱神凝体而在临死前将神识三分,分别化出风水火三莲,从而赢得未来复活之机。同样的例子是六祸苍龙走火入魔前将身躯封锁在玄机门内,神识遁出体外成为日后大名鼎鼎的天荒不老城主识能龙。当然,六祸苍龙那多数是出于意外罢了。

总归一句话,神识凝体!这个中啊,云深现在别的没有,可不就只剩下灵魂和神识了吗!!!

‘但是灵魂不等于神识吧……’扇子有疑问。

“阴火锻魂,你不觉,自己很清醒吗?”冷滟慢悠悠地收拾雪峰上的残局。

云深若有所思,能在这般剧痛中保持神智清醒他一直归功于自己过人的毅力,原来还有阴火的功劳?“你现在,感觉怎样?”冷滟重新坐回雪地,一手轻拈起折扇,用指尖缓缓触摸扇骨。扇子舒服地一个抖动,继续表达自己的疑惑:‘那么要该怎样做?荒城很远……’云深想起来官方有说,冷滟此生离不了傲峰十三巅,否则体内为阳铁之骨骼会直接燃烧血肉,也就是自我焚烧。

冷滟很平静:“你想去荒城?”

‘我想要身体。’扇子如此开口,云深语气坦然。虽然现在做扇子能有美女玉手抚摸是很好,但灵魂被容纳在扇骨里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他想真实地看一看……冷滟的脸。

不同于曾经被用来做桌面的织剑师官方图片,更不同于看剧时箫中剑的回忆,以及寂寞深深躺在冰雪下方沉睡的美丽容颜。云深的心情忽然有些急切,他很想看一看这一刻会为了他这样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的性命,而多方思虑周全,一个真正的织剑师冷滟!

冷滟久久未曾回答。

不知为何扇子云深便有些忐忑不安:‘不行吗……我听说荒城家传秘笈是天之剑法,俱神凝体……咳咳咳我可以替他们家打工来付报酬……’一紧张云深便容易开始胡言乱语,这个毛病始终改不掉。

“到了。”冷滟忽然开口。

一阵风卷起地上的雪花,这里天空比起十三峰要略显灰暗,气温却要上升很多。至少冷滟站在这里,微微觉得自己有些出汗。一种从体内窜出的炙热让人很不舒服,她叹了口气运起内力保持身周的体温。这里地属第四峰,虽然也有白雪皑皑,其实已经比较适合人的生存。雪地中有荆棘暗藏在石缝中,几棵耐寒植物零星占住天之视野。冷滟凝视着这些难得一见的树木,眸中有着寂寞的神色……纵然如此,她也宁愿一人孤独待在第十三峰,因为在还能有植物生长的气温下,她能待的时间不长。

——如果注定不能得见,不如一开始,便不要见!

冷滟心中淡淡地想着,站在距离第五峰不远的风雪中,前方一片空地上有人胡乱搭起一个窝棚。窝棚很简陋,但暂住在此的人却很满足。那是一名身着黑色毛裘眉目俊朗的年轻剑客,此时一边往手里呵着热气,一边试图迎向风雪来练剑。直到静静又立了一会,冷滟温言出声:

“萧振岳。”

她手中一直喋喋不休试图探讨拥有身体以及与未来之关联的扇子猛地一停。

萧振岳?萧振岳??云深心中一惊,他看不到外界情景,却能从掌握住自己的冷滟语气和动作中推测。风雪呼啸声很大,遮掩了冷滟所来的脚步,更或许是在风雪中练剑的那名年轻剑客足够专注和坚定,才完全无视了身周一切动静。仿佛直到此时才注意到身后来人,如银练般的剑光猛地一停,年轻剑客面上显出一丝惊讶,转头看到风雪中女子时目光更为惊艳。他想了一想,慎重地收起手中长剑,这才朝这边略走一步,转手拄剑成礼,态度肃然而恭敬:“……可是织剑师亲临?”停了停,他释然又道:“荒城萧府萧振岳见过冷滟前辈!敢问,是霜城兄有传达吾之诚意吗?前辈既然决定来见我,可是心中有所决定了吗?”他语气虽然镇定但眉宇间仍然存有几分紧张,这从越来越快的语速上可以看出:“不知前辈……霜城兄人在何方,为何,未曾一起过来……”

这个人,当真就是荒城萧振岳,声音听起来居然如此年轻!云深暗自吐了口气,心中有些惊疑不定。冷滟一言不发便带自己来到此处,是一开始便知道荒城来人,她竟是从最初,心中便有主意了吗?

风,雪静。

冷滟将目光从手中沉默的扇子上挪开,继而看向萧振岳。她不知为何,却是静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吾来此前,并未见过冷霜城。”未等萧振岳表情有所反应过来,冷滟又微微垂下眼眸,下一句:“冷霜城已死……他人葬在,第六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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