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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小丑的醒悟

春茗的厅堂依旧宽敞明亮,厅堂顶上悬吊的华贵灯饰闪耀着幻彩的烛光。原本在午后明媚的阳光下,本就明亮的厅堂是不需要点灯的,可是为了彰显家族的华贵,罗克德早就下命,家族里要像都城里的贵族一样奢侈,所以整个族院所有重要的厅堂的每个灯饰,都保持着二十四小时的光亮。

幻彩的烛光映照在主席台上梅琳年轻貌美的脸上,此刻,这个四年前腾空出世的族长夫人,脸上带着一脸惊愕,皱着眉死死盯着厅堂角落里的两个瘦小身影。

在享受台下众人瞻仰时,梅琳很不小心的瞄到了厅堂角落里的方和莉娜。虽然四年没见,但是这个早已将方和他母亲的模样死死刻进心里的貌美女人,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曾经的二公子,所以在众人鼓掌的高潮时,不禁轻咦一声。

梅琳脸上疑惑的神色渐渐被愤怒所取代,她撇过脸,死死盯着自己身边的罗克德。方突然出现在春茗的厅堂上,让梅琳感到意外的同时,也让这个女人感到了一丝威胁。虽然梅琳如今已经贵为子爵夫人,他的儿子莱特威斯也是罗克德的大儿子,但是莱特威斯始终是庶出,她也始终是个偏房。如果罗克德真的将方接**院,那也就意味着将来的子爵头衔和族长之位的继承者,将会毫无疑问的落在方的头上,这让她如何能够不恼怒?

罗克德在梅琳惊呼时,就已经将目光投向了被梅琳死死盯着的厅堂角落,当角落里的人影印入眼帘时,罗克德平静的脸上也不由闪过一份惊讶,就是这份惊讶,让原本感到威胁的梅琳,顿时安下心来。

顺着罗克德的目光,整个厅堂所有的家族子嗣都一齐扭过头,望向了后排的低等坐席。所有人的目光分成了两股,一股投向了清纯美丽的莉娜,他们是家族新兴的子嗣,对于莉娜小姐,自然无比熟悉,不过他们却不知道,为什么莉娜小姐会引起族长和族长夫人的惊愕。另一股目光,则透过了闪耀着光环的莉娜,直接投射在了莉娜身边,穿着粗布麻衣的方身上。这股目光的主人,自然是家族的老一辈子嗣,他们自然认得这个消失了四年都没有出现过的家族二公子。

感受到齐聚的目光,方两边长满雀斑的脸颊,顿时嫣红一片。四年来的贫苦生活,早已带走了他曾经乖张古怪的脾气,留下的,只有懦弱和胆小。

虽然方害怕的很想扭头就跑,但是在众人的目光中,他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冲着主席台的位置,诺诺的喊了一句:“父亲!”

如平地惊雷,整个厅堂顿时炸开了锅。新兴的子嗣完全不敢相信,莉娜身边衣衫破旧,样貌平庸的男孩突然站起,对着他们高高在上的子爵大人喊了一声父亲!难道他是子爵大人的私生子?而老一辈的子嗣,则低下了头,他们自然知道四年前发生了什么,对于这种场面,他们明智的选择了默不出声。

罗克德虽然身处主席台,但是他还是很清楚的听到了方上前喊的那声父亲。如果此刻的方,是身穿贵族服饰,样貌俊美,他或许心中会升起一股温馨。可是如今的方,偏偏衣衫破旧,满脸雀斑,就像一个贫民窟里爬出来的野孩子。台下的喧闹和隐隐传入耳中的质疑,让这个有着满头金发,样貌神武的子爵大人顿时有种脸上无光的感觉。他眉宇紧缩,心中隐隐有点不悦,甚至连回答都懒得回答。

罗克德不悦的神情,让台下一直期盼的望着他的方,顿时如入冰窖,一颗心,沉了下去,四年来的委屈,仿佛刹那间涌入心头,让这个在无数个夜里发誓再也不哭泣的男孩,眼泪也不自主的吧嗒吧嗒落下。

方突然懦弱的哭了出来,罗克德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还没等他开口训斥,身边的梅琳便先一步站了起来,指着哭泣的方,厉声呵斥道:“哪里跑来的穷小子,我们哈姆特家族高贵的厅堂是让你用来哭泣的吗?马上给我滚出去!”

“什么穷小子,他是族长的儿子,哈姆特家族的嫡系子弟!”

梅琳开口呵斥,一直坐在角落的莉娜终于按耐不住,猛的站起,清脆悦耳的声音顿时在整个厅堂传来开来。

“莉娜,你胡说什么?还不给我坐下!”

一直坐在主席台下最首座的金发男人突然站起,严厉冲着莉娜说道。

金发男人正是在春茗大会上一直默不出声的沃马特,莉娜的父亲。

四年前,莉娜刚满四岁,而如今,也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孩,对于四年前发生的一切,都只保有着一个模糊的概念。甚至就是方,也因为年龄的限制,不太了解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切。

沃马特知道,凯莉琳娜的母亲虽然是哥哥罗克德第一任妻子,但是对于姿色平庸的凯莉琳娜,罗克德从来没有打心底喜爱过。如果不是想要依附凯莉琳娜的家族势力,罗克德甚至连正眼都不会看凯莉琳娜一眼。托马斯家族是山姆小镇直属城镇克赫城的显赫贵族,凯莉琳娜又是托马斯家族族长最喜爱的女儿。所以娶得凯莉琳娜之后,尽管心里不喜欢,罗克德还是一直小心的侍奉着,生怕得罪了这个贵族的小姐。

罗克德很想娶一个漂亮的偏房,用来安慰自己时刻面对凯莉琳娜平庸姿色的审美疲劳,可是凯莉琳娜始终不肯答应罗克德,所以罗克德时常跑到外边偷腥。

梅琳,正是罗克德众多地下情人中最喜欢的一个。而且梅琳,还为罗克德怀了一个孩子,为了将梅琳娶进哈姆特家族,他甚至带着怀有身孕的梅琳一同跪在凯莉琳娜门前,跪了一天一夜才在凯莉琳娜心软之下,娶了第二个妻子。从那一刻起,罗克德已经由原本对凯莉琳娜不喜爱的心情,发展到了一种憎恶,甚至将这种憎恶,牵引到了自己的儿子方的身上。所以在凯莉琳娜的母族托马斯家族垮台后,对于梅琳对凯莉琳娜和方所做的一切,都抱着观望心态默许。

沃马特一直很同情凯莉琳娜和方,虽然凯莉琳娜曾经是个骄纵的小姐,但嫁入哈姆特家族后,也没有过于盛气凌人,只是对于罗克德颇为严厉。在凯莉琳娜和方被赶出族院后,沃马特曾经多次偷偷帮助过这对可伶的母子。

自从方和凯莉琳娜被赶出族院,从小就和方形影不离的莉娜总是哭着向自己打听两人的下落,不过四年来沃马特一直守口如瓶,直到几天前,莉娜不知从哪弄来了一瓶烈酒。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每晚必喝的酒水掉了包,然后在自己酒醉的情况下套出了方的下落。

沃马特在酒醒的那一刻,就隐隐有着一种担心,果然,莉娜居然自作主张的将方带到春茗大典上来。虽然凭借自己的地位,梅琳也不敢在自己面前放肆,但是以梅琳的性格,恐怕方今后日子会更加难过。所以当下连忙站出来,希望能阻止自己的女儿继续胡闹。

“我没有胡说,为什么要我坐下,方本来就是大伯的儿子,如果大家不信,可以滴血验亲啊!”

莉娜根本没有理解到沃马特话语中的意思,更是向前一步,直接牵着低声抽泣的方,大步走向主席台。

莉娜虽然有着绝美清纯的外表,但却是个很率性的女孩。自从四岁时,突然听到自己最喜欢的哥哥被赶出族院时,她哭了整整一夜。在她年幼的心里,一直单纯的以为是梅琳这个恶毒的女人在暗地里使坏。所以在套出了方在小镇学堂学习的时候,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的心中慢慢成形。她要在春茗大典上公布方的身份,让梅琳这个老巫婆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她丑恶的嘴脸。

当她在学堂门口的林间小道见到自己曾经无数个夜晚梦见的哥哥时,她刹那间呆住。那还是儿时穿着高贵服饰,带着自己到处玩耍的哥哥吗?那还是喜欢整弄下人,接着带着她在下人愤怒的大叫中大笑着逃跑的哥哥吗?全身破旧的粗布麻衣,一脸唯唯诺诺的害怕担心,这,就是阔别了四年的哥哥,被残酷生活改变的哥哥。莉娜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下落,在胡乱擦拭眼泪后,她却发现哥哥已经被一群人簇拥着走向了一个阴暗的小巷。

当她从小巷中救出被众人殴打的哥哥时,哥哥奔向自己大叫救命的落魄摸样,更让她心中一阵抽动。她一直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在哥哥明面露出任何怜悯的神情,但是内心却迫不及待的想要快点冲到春茗大典,帮助哥哥夺回他曾经拥有的一切。

可是她发现她错了,在方站起喊出那声父亲时,她就发现她彻底错了。罗克德嗔怒的表情,逃不过她的眼睛,所以她抑制住自己,没有上去大闹一番。可是梅琳上前的一顿呵斥,让她再也按耐不住,所以直接冲了出来。

莉娜拉着呆愣的脸上还带着泪痕的方,直接走上了主席台,来到了罗克德的面前。莉娜猛地指向梅琳,接着冲着罗克德说道:“大伯,我不知道这个女人和您说了什么,但是方的的确确是您的儿子。如今他被这个女人害成这样,难道您就不心疼吗?”

面对莉娜的指责,罗克德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微微扬眉,凝视着她身边低头站着的方。

满脸的雀斑,平庸的样貌,瘦小的身板,一脸委屈的表情,罗克德越看越气。有着黄金狂狮之称的他,除了满头的金发外,还有一张足够迷倒女子的英武面容和一副强壮的躯体。可是他的一切,眼前的方却都没有继承。懦弱,胆小,样貌平庸甚至带着雀斑有种滑稽的丑陋,是仿佛一个小丑般的男孩。而这个小丑,又是自己要在春茗大会众人面前承认的儿子。罗克德的怒火开始抑制不住的涌上来,台下众人叽喳讨论的声音,在他的耳中渐渐变为了讥讽和嘲笑。就在怒火上升到了一个临界点时!

‘啪!’

一声沉闷的巴掌声,让整个厅堂顿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罗克德挥出的右手和被大力带偏了脑袋呆愣的方。莉娜睁大了眼睛,惊愕的望着左脸已经高高鼓起的方。梅琳撑在座椅扶手上的手肘突然一滑,险些摔倒在地。沃马特抬脚前伸,正准备上前呵斥女孩的动作僵硬。时间仿佛定格,罗克德这一巴掌,完全将整个厅堂的人,打进了呆愣状态。

方一脸不可置信,他带着一种莫名的委屈缓缓扭头望向了自己的父亲!这还是曾经疼爱自己的父亲吗?

看到方委屈的表情和质疑的眼光,罗克德的怒火不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脸色一寒,还没收回的右手反手一抽。

‘啪!’

这次的巴掌声更为响亮,甚至震荡了厅堂里的空气。可想而知,罗克德使出的力道多么庞大。

被再次反手抽在右脸的方,控制不住身体,飞向了一边,直接摔到了主席台下。一条血痕渗出嘴角滑过年幼的脸庞滴落在地,仿佛盛开血莲般耀眼夺目。

‘这就是自己的父亲!这就是从小呵护自己,爱护自己,疼爱自己的父亲!这,就是傻瓜一般的我,玩命想要争取的——父爱!’

就在这个小草刚萌发新芽的春季,就在这个哈姆特家族的厅堂,这个小丑一般摸滚生存的男孩,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愚蠢,看清了四年来的种种一切。

小丑,醒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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