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锄悠悠醒来,入眼是幽幽的莲子微光,一株漆黑枯萎的雪莲前散着几粒荧荧银光的莲子。
我这是在哪?他抬头环视周围,四周皆是冰壁,想了许久才想起过往的事情来。
她为什么要杀我?她去哪了?小狐呢?左右一寻看见小银狐正倦在身旁闭眼睡觉,小鼻子一呼一呼的,只不知为何觉得小狐变得很大了…
张锄一觉起来觉得身轻气爽,往前种种如在梦中,不由伸了一个懒腰,没想这懒腰一伸,他如遭雷击,惨叫起来。
:“啊!~
他看见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出现在自己眼前,这只爪子,正长在他的胳膊上,出现在原本应该是手的地方。
不是小狐变大了,是他变小了,成了一只狐狸!
啊!
侥是张锄这等历经磨难的少年,也经不住此等变故。他似呆似傻,眼神涣散,伸爪锤锤狐头,拍拍狐肚,扯扯狐尾,毛茸茸一片,用力一掐,痛得跳了三跳,还是不信这一切不是幻觉不是做梦。
不可能!他说,嘴里却是发出吱吱几声。
我彻底成了一只小白狐?天下间荒诞事,莫过于此…张锄只觉脑袋空空,浮生如梦。
忽而背后微痒,他一看原来是自己几叫几动把小银狐弄醒过来,此刻它正亲切地伸爪拍拍他的肩背,继而又摸摸他白色的大尾巴,一会又靠靠他尖尖的小狐脸,伸舌偷偷快速舔了舔他黑黑的小鼻子。
小银狐蹦蹦跳跳,十分兴奋地围着张锄直转,边吱吱地不停叫着。远看去,两只松鼠大小的狐狸聚在一起玩闹,一银一白,一动一静,一喜一呆。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张锄开口问,又只是吱吱一串,引得小银狐也接了一串。
张锄随口说了几句,皆是吱吱之声,每句小银狐都接了吱吱几句。张锄一激灵,吱吱问;你听得懂我说话?
小银狐顿了顿,轻轻点了点头,接着又开始吱吱叫了起来,它说得手舞足蹈的,如果说它的四肢分手脚的话,十分亲昵地时不时把小脸贴贴张锄的狐脸。
张锄很无奈地吱吱说:可惜我听不懂你的话。小银狐顿时僵住。它听得懂张锄的吱声而张锄听不懂它的,这着实令小银狐难受,不过可想而知张锄更是痛苦。
经小银狐这般亲昵亲切地招呼,张锄初变狐狸浑浑厄厄的内心好过了些也认可了这个事实,只是潜意识里仍不愿接受。他少年心性发起,我绝地都经历过多次,死都不怕,还怕变成一只白狐吗,做狐狸就做狐狸吧,唉!
如此想来,心境开阔多了,他也顽皮地摸摸小银狐的小肚子,软软的,扯扯银色大尾巴,蓬蓬的,学着小银狐般蹦跳转圈,小银狐一见更是兴奋高兴,银白两狐追逐打闹,嘻戏玩乐起来。
它们两狐一者被关在雪山近百年只有幽幽雪莲做伴,不见多少活物,突然来了一个同类自然欣喜若狂,直做最宝贝的玩具对待。一者近来历经生死绝境,荒诞磨难,徒然看开,心头压力顿松,也是顽若疯狂。冰厅内荧荧莲子光中两条狐影穿梭呼笑…
不知多久,两狐都累得气喘吁吁的,并肩坐在地上,小脸皆是通红,张锄望着断层的冰山,冰山上枯萎漆黑的仙莲,吱吱道
我叫张锄,我就叫你小狐好吗?
小银狐立马点头,还吱~吱,吱~吱重复了两声,竟是很满意小狐这个张锄随便取出的不算名字的名字。
张锄又吱吱道:“我本是个小猎户,为救我爹爹找雪莲进了这里,先前卡在缝隙谢谢你救我,也谢谢你给我那株雪莲。只后来山崩了你娘来后,银光一闪我昏了过去再醒来就变成了这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张锄倒是记得小狐的美丽母亲那深深的怨恨模样,也记得她幻出红光不顾生死的样子,隐隐猜得自己变狐和她消失和那湾清水有莫大关系,只是在小狐面前不知如何说起,故索性略过。
听了他的话小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又顽皮地伸出小舌舔舔冰壁,跳起滴了一滴冰水口水混合露在张锄头上,满狐脸尽是亲昵还隐隐带着妩媚。
谁知张锄啊地大吱一声,这却是他想起家中爹爹亟待雪莲,冰山崩塌师傅生死未知来。而且不知已经过了多少时日,自己未归娘不会做傻事吧!
你若出了什么事,娘这命也不指望了!你若出了什么事,娘这命也不指望了!
也不怪张锄才想起这端,毕竟人变狐狸的事情太荒诞太扰人心神了。张锄方一想起,急得上窜下跳,手足无措起来。小狐见他突然这般,虽不知为何,对他的着急却也如同己受,皱起小眉吱吱直叫着东走西撞。
张锄见小狐也是这般更激起心焦。小狐,你可知道出这里的办法,我…张锄断断续续吱吱叽叽把前因后果说了,也不知小狐懂不懂意思。
小狐听着,眨了好一会眼睛,小爪子拨弄自己小脑袋好一会,终于点了点头。它东嗅嗅西舔舔,移到厅壁一处先用舌头舔几下再用爪子刨几下,还时不时回头冲张锄点点头,吱吱叫两声,冰壁以看得到的速度渐渐变薄。
张锄也上前又舔又咬又爪了几下,却完全奈何不动冰壁,反而碍着小狐动作,他想这定是小狐天赋灵通,只得无奈地后退旁观。
莫不要把山钻穿?这要到何时去呀。张锄心想,可又苦于自己毫无办法,只能痴痴等待。
他这倒是不知尽管两山合一,但其中大小缝隙还有残余,这些足以作为狐道,小狐只需把接口打通即可。张锄等着,四处踱步,一个转弯被那几粒荧荧发光的本源莲子吸引住了。
他自在那转折口下望之后这才有机会细看,仙莲已经枯萎,但那几颗拳头大小的莲子却滚落地面,一颗颗圆润如玉球,伴随清新的莲香,荧荧的莲光着实让不知多久未进米水的张锄目瞪口呆,口水直流。
他终于忍不住冲上前捧起一颗,虽有些不忍还是又舔又咬又啃吃下了肚。吃了一颗后他体内涌起一股清流循环,所到之处莫不又暖又痒的,身上立马脱出一层汗迹,这汗隐隐黑色还有一些臊臭。大汗过后张锄有如新生,佛家所言伐毛洗髓便是如此,不过此类灵丹服用无不使人痛不欲生,此莲子运行如此温和更可见天赋妙着,还是自然天和至上。
张锄一颗过后,身心爽感无以言表,又满是欲望地盯着剩余几颗,欲上又忍,良久方才恶狠狠地上前复捧起一颗,他望了又望,闻了又闻,摸了又摸,终于一甩头摒住欲望,捧着向小狐而去。
这是张锄的分享之意,在他白狐外表下的少年心性里觉得小狐算是这里的主人,自己未经招呼吃了一颗已是不好,再想要需得一狐一颗转。
小狐,你看我给你拿了什么来了。张锄吱吱招呼。
小狐闻言兴奋地跳转过来,狐目一视,突然间变得眦牙瞪目,小肚子有些发抖,嘶嘶恐吓着张锄,时刻作势欲逃,正如同先前在冰山上情形一般。
张锄不明就里,见状有些害怕后退一步,小狐见他后退神态轻松了些,见小狐好些张锄自然上前一步,小狐又立马恢复如临大敌的样子。
如此反复几个来回,张锄有些明白,吱吱问:小狐,你害怕这个?把爪中莲子示出。
小狐立马重重点头,还吱吱叽叽地乱叫要哭了般。
张锄见状立马把莲子往远处一抛,小狐这才放下心来瘫倒在地,吁吁喘着粗气。
对不起,小狐。张锄虽不知到底什么回事,但很是愧疚地上前抚抚小狐上上下下的肚子吱吱道。
小狐亲昵地贴了贴他的白狐脸,吱了两声,像是在说没关系。
一会后,小狐拍拍小胸站起,用爪子扯着张锄来到它挖的那块壁前,它冲张锄点点头,吱了几声,继续开挖,才几下过去,轰的一下,冰壁崩塌,现出一条黑幽幽的小隙来,仅容它们这般大小的勉强通过。
小狐冲张锄勾勾小爪子,钻了进去,张锄见这洞如此黑不见物,想拿粒莲子照明也不行,因为心忧父母也没那么惧怕,赶忙窜进缝隙,紧紧抓着小狐的尾巴随之行进。
两狐一前一后,弯弯曲曲不知走了多久,张锄首先完全不能视物,才几步适应过来竟可以看清,眼里如白天一般只略微暗些,这自是那湾慈悲泪给他剩下的唯一好处,破一切障的眼睛,区区黑暗不在话下。张锄不知这端,只以为狐狸都能夜视,自己变身白狐理应如此。
行至一处叉口,分别往下和往右,小狐突然停下,它转身对张锄用小爪子指指下方,吱吱叽叽说了一大堆,还比出一把长剑的模样,然后望着张锄,似是等他答应。
张锄哪里听得懂,又忧虑父母实在心焦,吱吱快速问:下面有一把宝剑?
小狐犹豫着点点头,又摇摇头。
张锄心急如焚,不及细想:下面是出去的路?
小狐这次很快地摇摇头,但接着吱吱叽叽一大堆,很想告诉他什么。
张锄白狐脸一苦:好小狐,我要去救我爹娘,你快带我出去吧!心里又想着娘那句,你若出了什么事,娘这命也不指望了。他倒是过于心急,头脑都浑浑噩噩起来,完全没想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怎么救爹娘呢?只一心想飞去林边木屋,爹娘身边。
小狐顿了顿,见他急得眼睛都通红,点点头,小爪子扯着张锄往右边缝隙去了。
一路渐行渐远,宽宽窄窄,小狐还时不时用小脸贴贴张锄的白狐脸,亲昵地轻叫两声,像是安慰。突然世界一亮,这是终于出山到了外边,小狐吁口气欢呼雀跃起来,看着久违的蓝天白云地上的冰雪,四下一片开阔,吹着冰冷而清新的寒风,就是心急如焚的张锄也感觉脱出禁锢,压力顿松,如临新生。
张锄认定家的方向,小小身形一闪,快速如一道黑影飞奔,小狐也急速跟上。
张锄飞快奔着,心里想着阿娘,阿爹,儿子回来了,你们等着我。隐隐希望自己到了家中,师傅已经救活了爹爹,正就自己未归的事情安慰爹娘。一直如此想,所以到了他熟悉的木屋前,张锄反愣了神,不敢进入,自己如今只是一只流浪荒野的狐狸,纵是相见也不识,而且更怕进门爹娘有什么意外,他真是一半心揪揪地犹豫,一半心揪揪地害怕,疼痛不已。
小狐安静地在一旁等着,好奇地打量张锄口中的家~小木屋,见张锄久没反应,上前小爪一拍,张锄方才醒过神来。张锄颤抖地上到门前,慢慢地把门一推,门没锁,屋里冷清异常,冰冷的地,冰冷的柜子,冰冷的床,屋里哪里有娘的身影,床上也没有爹的身影,整个小屋空无一人。
张锄在屋里望了一道,又望了一道,人似呆似傻,悲急攻心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待得张锄悠悠醒来,发现自己正在半空中,四周景物缓缓后退。原来是小狐正拖着自己往雪山里走,小狐气喘吁吁的,走得极慢,走了一小段又停下仔细地闻闻确定方向继续。
小狐见张锄醒了,轻轻把他放下,兴奋地上前拍他的肩膀,贴他的脸庞。张锄却是心灰意冷,万念俱灰,理也不理小狐,只想得生不如死,还不如先前卡在隙中得到雪莲时就死了,起码死时是充满希望的。
小狐见他如此,不禁急得直跺脚,用爪子又扯又拽,还吱吱直叫,硬是要张锄随它走。
张锄拗不过小狐,行尸走肉般跟在小狐身后,垂头走了不多久,拐了两处叉道,小狐扯弄得张锄抬头一望。张锄一震,他看见一个人倒在冰地上,肩上绑两条粗绳连着身后一辆平板车,车上横躺一人身上裹厚厚的棉被,两人都冻成了硬邦邦的冰塑不知多久了。
张锄顿时泪流满面,那板车是他家运猎物进城的车子,那两人是他的爹和娘啊!
张锄仿佛看见了娘那夜苦苦等自己不回,晚上对着爹爹以泪洗面,第二天要入雪山寻儿,又不放心爹爹,就用板车着把爹爹拖着。娘瘦弱的身子绑着粗麻绳,迎着冽风暴雪,一步一步走着,边走边喘,冷风割肉,粗绳也勒得娘疼痛无比,更苦的是娘心如刀绞,终于倒在了地上…
娘应该那晚就知道儿子回不去了,她不肯相信,她或许想得只是寻得儿尸,一家三口死在一起吧!
儿啊,你若出事,娘这命也不指望了。
娘这命也不指望了!
我是不孝儿啊!张锄吱吱长叫,眼睛都哭的黑了,他跪在爹娘面前,轻抚着娘那冰冷的脸。师傅呢?他长嘶,你答应救我爹的啊!猛地想起出冰山时那个叉道口小狐的动作,师傅被埋在冰山里了?!
我救不活爹,累死了我娘,还害死了师傅!
张锄双眼黑红,状已疯狂,心已伤绝,“哇”地一下,竟呕出一颗殷红血色其状如心的珠子来,他摇晃几下颓然倒地,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