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宿命
云麓南域，十万荒山，巨木撑天，荒兽妖禽遍地生焉。
有灵泉氤氲升腾于天，有仙木精灵归隐于山，有魑魅魍魉显现于涧，有圣蛊练蛇游荡于大泽间，有精悍巫士，自十万深林里历练。
岷山，地处云麓南域，属于荒部统辖的十大祖龙山脉中的一座。
山脉以陡、险、奇注称，九天碧峰之上有厚重浓密雾岚浮于山腰，凛冽大风吹奏出摧魂索命的幽冥古乐，还有归隐不出保卫荒部的古老圣兽。
岷山主峰的山脚下，倚山的一顷平湖之上，一轻稚少年手持长篙，轻抵竹筏，悠悠闲暇的划过湖面。
少年头戴斗藜，看不清容貌，身上穿着一件褐色的狂暴蛮熊皮毛缝制的精致皮衣，赤着一双白净的脚丫，不时间转动头颅，欣赏着四周如同仙境一样的美丽风景。
在少年的撑蒿中，竹筏自连成一片的芦苇丛中向着更深处漫朔。
浓密茂盛的苇丛中不时有祀鸟飞出，然后飞剑一般划破平静的湖面，从凉爽异常的清澈湖水中抓出一尾尾金锦玉鱼后，又从青草幽幽的湖畔边飞回。
镜子一般平整的湖面被竹筏划过的水波激起一层细密紧凑的涟漪。祀鸟啄破的镜面湖水盈盈泛起，与竹筏推动的涟漪交汇在一起后，重新泯灭成古井不波。
少年抬头望向岷山峰顶，入目只有白云雾霭沉浮起降，万古不变。一股悲凉的情绪从斗藜遮住面容的少年身上散发出来，惊起飞鸟无数。
有清风自千丈雄峰顶部而来，吹起了悲伤少年斗藜边缘的面纱，惊鸿一瞥间，有半侧脸庞露出，肌若凝脂，眉如剑锋，眼似桃花，鼻挺翘，唇削薄，好一个翩翩美少年。
清风掠过少年，吹动芦苇黄杆芦花也有了一丝的颤抖，像闪电般，霎时穿过湖面的那一边去了，枯黄的苇杆本是紧密挨着的，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金的波痕。
白色的芦绒花随风飘起，在半空中，带着一种超然的飘逸，便混合着另一种无法遗忘的轻盈灵动。
少年注视着飘动飞舞的芦绒花，波动不静的心情缓缓平息。那在湖面之上勾勒描绘出的妩媚曲线，使得少年、湖水、芦苇丛，皆在这动与静的融合中，散发出一种天然山水中空灵渺然的美感。
“这便是阿妪说过的，聚韵境界才有的珍贵感悟，天人合一？为何在我伏气境大圆满时会出现？”
从那种奇妙的融合中退出来的少年疑惑的声音从斗藜下的面纱中传来，可是，却无人应答。
少年不在多想，他在湖水中轻送竹篙，消瘦却异常笔直的身体仿佛和脚下竹筏连为一体，自湖中茂密的苇丛中快速划过，留下一道淡淡的冗长水痕。
那种看似缓慢不失轻柔、实际快如闪电的速度充满了与此刻自然山水韵律相融洽的契合。
像极了芦花随清风而动的翩然曲线。
就在水波折叠轻动与祀鸟鸣叫中，转瞬间，少年脚下的竹筏便在没有丝毫停留中，停靠在了长有婀娜柳木的碧水湖畔。
排列成排的青壮柳木搔手弄姿，媚态万千。
少年没有理会身边的美妙风光，他低下身子，放下手中的竹竿，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徐徐前进。
脚下是松软的沙地，少年沿着不仔细看并不能看出是路的长满碧绿翠草的小道前行，或许是心情不错，他随手摘下头上灰白色的蛇皮斗藜。
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在阳光下闪着莹莹亮光，自然披于少年双肩之上，剑眉星目给他略显稚嫩的脸庞添上一种锋利的锐气，刀削斧砍的脸庞流露出天生的坚毅，紧抿双唇，缄默且无语。
他一手拿着斗藜，一手抚在额头，全身沐浴在带着青草芬芳和花朵香甜的湖风中，如闲庭散步般自在。
隐于青草中的小径曲曲折折，如青蛇蟠延远处，消失在岷山山脚下。少年轻踏着覆盖在碎石小径的青草上，柔软舒适。
过膝的幽草吐露绿茎，淡紫色的尼萝花点点碎碎，散出清香，开遍了岷山山脚。
不时有血蝶舞动于花间，恬静近然迷醉倒泥土的气息，清醇近然春意昂然的空气，浓郁近然不似人间的仙谷碧湖跃然于一张宣纸上后，一幅由大自然鬼斧神工雕刻的湖山春色仙谷图便呈现在眼前。
少年看着葱葱绿茵如实想到。
远离了喧闹繁华的世俗和血腥的厮杀，清淡寂然的湖光山色便越发使得少年心情归于一种从未有的宁静、安逸，这是一种心灵上的享受。
绿草紫花荫荫郁郁，少年仰天躺下，看不懂心情的望向高耸入云的岷山，对着半山处浓重浮动的雾霭皱起了漂亮的眉头。
但这时，浓雾翻滚，万丈光芒自乌云层中射下，照在少年脸上，少年松弛紧皱的秀眉，他用手遮住大半个脸庞，以指缝的空隙透而望天，别有一番韵味流露。
“巫启，你到底是在做梦，还是，真的又回到了从前？”
少年一脸的茫然和无措，嘴唇微动，自言自语道。
这少年，正是消失在白玉阶台上的巫启，只是不知为何他的面貌有些变化，变得略显稚嫩和青涩，身形也比以前瘦弱。
巫启把手紧紧地捂住脸颊，感受真实的血肉触感，如被墨点的眸子里又是一阵痛苦，喃喃道：“来到这里三个月了，这里的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只是，为什么巫公和僚首和以前不同了？难道这只是……”
巫启停止了可怕的想像，把手缓缓拿开，任刺眼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射在脸庞上，刺入眼眸中。他眼中有微光微微闪动，不顾阳光的耀眼，格外认真地看着阳光挥洒落地，看着阳光边带着的五彩的圆圈，然后孩子气的用手一个个点着，一个个数着。
“还有一个月就要到已经过过的成年礼了，不知这次，她还会不会赴约？会不会，再次的狠心！阿妪，还会不会莫名失踪，还有巫公和僚首会不会给我一个足够的血练。我的好大哥会不会在我背后，再刺一刀呢？”
巫启脸色变化迅速，阴晴不定，最后微微一叹，化为一语风逝的悲伤。
他侧转了一下身子，不再去看明媚阳光，只是，脸上的痛苦愈加浓郁起来。
凝视着眼前随风摆动的青草，巫启对着它静静述说着注定不为别人知晓的话语。
随着内心压抑的情绪逐渐趋于正常，巫启变得面无表情。
平静的脸色。
平静的眼眸。
平静的心态。
平静的、温柔地摘下了那棵听了他众多秘密的小草，轻吻过绿菁，在他的轻吻下，那抹浓郁的葱翠刹那间凝固，变成一株栩栩如生的冰草。
然后，平静地叼于红唇畔。四周的空气，陡然间变得彻骨的冷。
有时，不能说的秘密，会永远隐藏在心里。
“呵！十三岁的巫祀伏气大圆满，我想想，荒部似乎从来没有过吧？我在玉台上突破到的气血境第七层后期，比我那个天才结拜大哥还要高那么一点点吧？可是说出来又有几个人相信？以阿妪这时的巫祀境界居然没有看出来我的修为，这才是问题关键所在。还有，记得这个时间段她也应该没有闭关，可为什么会有这几个不同之处，还是我的记忆出现了错误？记忆！！！…！”
巫启叼着化为冰雕的青草细心的整理思路，可猛然间，他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似乎，他的记忆有了不同之处，又或者，他的记忆是错误的！！！
想到此处，巫启直接把嘴中的青草化为点点冰屑落在地上，又再次陷入了沉思。他要仔细寻找一下自己记忆中的空白和诡异之处。
半晌，他微涩苦笑，又摘下一株青草放进嘴中，轻轻咀嚼了几下，品尝到草的青涩和苦辣，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甘道：“她为什么在这三个月中从未出现过？她的诺言和誓约呢？又为什么阿妪的祖筮之法没有看出我的境界？阿妪在我体内种下的本名蛊，荧惑归心，也没了？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影响了我的记忆！”
巫启越想，眼神中的光芒愈发明亮，可是隐隐间，总有一点仿佛屏障的隔膜使得他无法想明白，这让他几愈发狂疯癫。
苦笑一声，巫启停止了令他痛苦不已的思考，对着天空那颗红色的巫族血日，怔怔不语。
有些姻缘是天注定的，所以，想要属于自己的情缘，只能逆天而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