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杯,或者真的可以消愁,那样辛辣刺激的液体,或许真的可以麻痹心里泛滥的疼痛。一饮而下,哪怕只有一会会儿,停滞揪心裂肺,也是值得期待的吧。服务生走了过来,说:“对不起小姐,我们这里八点营业。”
闻言,凝儿不耐烦地抬头,面庞可见清晰的泪痕,她抽动一下,仿若带雨的梨花一般,淡淡地问:“怎么?有生意竟不做么?把调酒师找来,告诉他,我要,血腥玛丽!”
她最后一句话吸引了角落里几个人的目光。其中一个男人走了过来,饶有兴味地看着凝儿,对服务生摆了摆手,说:“打电话给Vincent,让他提早上班!”
“知道了,苗先生。”服务生应着离开。
被称作苗先生的男人在凝儿对面坐下,似是颇为关切地问:“这位小姐,有什么不开心么?不如跟我说说,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凝儿白了她一眼,未搭话下去,只倚臂靠着桌子趴了下来,心里涌上一丝恐惧,如一只晃摇的小船飘荡着靠不了岸。二十多年,这是她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本以为这里应该有耀眼的灯光,劲爆的音乐,妖媚的红酒,她可以在这里堵住自己的思门,彻彻底底醉上一回。却不曾想,依旧是她一个人,低迷地眨着眼,撩动着愈加清晰的映像。
一年前,杨歌笑着问她,眸子里蹿动着幸福喜悦的火苗:“凝儿,我保证会一直对你好,我会努力赚钱,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
凝儿微笑着认真地点头:“我相信你。”
这句话,她已坚持了一年。杨歌的真心及允诺,她从没有怀疑过。爱情,本就是相悦的两人相惜相思的过程。她甘之如饴,却在这样阳光明媚的三月天,亲耳听他说出那两个字,如严冬里最料峭的一记风,掴在她的心上。
她曾不以为意地笑睨王筱仙,说:“别的我不敢说,但对杨歌这点信心还是有的,他肯定不舍得弃我而去或是移情别恋。工作不稳定,他难免忙些,与女同事应酬也是情理中事,筱仙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信心?凝儿苦涩地笑了,那只是自我麻痹的一计毒药吧。已经不回头了,为什么心还是这样痛?似是中了玫瑰上的刺的毒,每一根,都冷冽而残忍。
当杨歌手捧鲜花,紧张地问她:“这玫瑰花,你喜欢吗?”
她毫不犹豫便摇了摇头,却突地踮脚抵上他的额头,俏皮地笑:“我只喜欢月季。也告诉你个秘密,这花的品种,不叫玫瑰,叫月季。”
……那温柔凝视她的眼神,甜蜜的话语,温馨的守候,从此,都不再属于她。
颈间微有酸痛,凝儿抬起头,苗先生早已不见踪影。不久,便有身着西服马甲的服务生走了过来,笑吟吟地道:“小姐,您的酒。”
凝儿看了杯中之物一眼,不满地嘀咕:“我要的是血腥玛丽!我要很烈很烈的酒,XO也行!”
服务生的声音如濯濯清流入人心田:“这是专为你调的酒,名字叫天使之吻。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总要甜蜜些才对。”
凝儿抬眼正欲反驳,却倏地止了口。逆光里的这个男人,笑意懒散而舒畅,不是刚才的苗先生又是谁。她心里没来由地火大,道:“我就要血腥玛丽,你莫不是怕我付不起钱么?”
“不敢,这杯酒是我请你的。”
凝儿盯着他,拿起盘中的酒一饮而尽。入喉间,甜甜糯糯的,却似攒了一口气下去,连声音也变的饱满了许多,她将被子放下,淡淡地说:“我可没钱回请你,你可以走了!”
音乐声起,舞池里已陆陆续续聚了些人。入耳的音乐极为舒缓,似是给人们热身用的。欢声笑语渐次浓厚,凝儿却觉得与这里越来越难融。五彩灯光起,将她的目光晃着有些眩晕。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吧?妈妈一定在等自己回去吧?这么晚没回去,妈妈会担心的吧?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贪玩,误了用晚餐的时间,她意犹未尽地回到家时,柳舒眉已靠在沙发上睡着了,餐桌上的饭菜一动未动。由于工作原因,秦松茂都是用过晚饭才回家的,显然,妈妈为了等她,一直未进食。
……她摇了摇脑袋,却似乎只感觉的到脑袋的存在。刚才的酒,虽甜甜糯糯,对没有饮酒经验的她来说,显然已经起作用了。她定了定神,朝着吧台走过去,对调教师说:“我要血腥玛丽!”
她拿定的主意,便不会轻易放下。
喧声肆起,音乐里的鼓点入耳,仿佛弹起的重重心跳。调酒师似撒花的天女,顷刻便调了酒放在凝儿面前。杯中的液体殷红似血,尤其是杯底的颜色,那样浓,似是爱情的鸩源。浮于酒色里的柠檬与杯边的芹菜,俨然爱情里引人的甜蜜清馨。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穿喉,呛得她直咳嗽,直到耸出泪水,才勉强止住咳声。
她顺着喧闹的方向望去,舞池里,一双男女倾情相依相舞,眼神暧昧而游离。周遭的人调笑着欢叫着,只是那些声响,似是被烟雾笼着化作一个小球,从凝儿的耳中猛抛出去。她觉得身形摇晃,地面也变得倾斜。目光所及之处,她捕捉到了一个影。
她急急地起身,却差点撞翻身侧的凳子,她搡开拥挤的人群,踉跄着追了出去。
夜空已压的很低,似是悬于这片闹色上方的一方黑色陨石。雨水哗哗地下着,仿佛要冲尽空气里的闷闷气息。雨线渐密,笞起一帘水雾。凝儿揉了下眼睛,朝着那抹背影奔了过去。
身子这样轻,似是陷在汪洋大海里的一叶扁舟,她觉得脚步越来越重,雨水这样急,似欲浸湮了她所有的意识。终于抓住了,她紧紧环着那个身躯,再不愿松开。似是玻璃上滑落的水滴,她的身体逐渐向下沉,手心牢牢地握着男人的衣襟,连睁眼的气力也要没有了,她喃喃着说:“不要,不要丢下我……”
……失去意识的一刹那,凝儿只记住了飘落在不远处的彩虹色的雨伞,以及男人指间淡淡的烟草味道。
凝儿醒来时,已是翌日清晨。头好沉,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她按揉着太阳穴,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对着她微微一笑说:“你醒了?柳凝儿。”
凝儿猛地惊醒,昨晚的一幕幕似是花了屏的镜头,任她怎样都记不起来。她下意识地向被窝里看了一眼,警惕地盯着男人,问:“这是哪里?昨天晚上你……”
男人松了松颈间的领带,淡淡地笑:“你放心,昨天晚上你很安全。”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凝儿并未放松警惕。
男人并未答她,面庞的笑容依旧浅浅的,凝视着她的眸子里似藏着一丝探究的韵味。凝儿仓促而慌乱地躲开他的目光,四处瞄着。
这里应该是某个宾馆或酒店的房间,虽谈不上富丽,却十分清雅精致。壁纸的花色鲜明而有层次,似是梦里谁精心设计的杰作,一对单人沙发间的茶几纤尘未染,清晰而稳定地反射了入光的物事。只是寻了一遍过去,凝儿心里愈加焦躁。
男人笑着将手机递给她:“你可是在找这个?”
凝儿接过手机讪讪地笑了笑。男人又道:“王筱仙是你朋友?我已经告诉她给你请假了!”
双颊不由有些发烫,凝儿抿唇道:“你先出去吧,我会马上离开这里。”
男人依言出了房门。凝儿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细细地查探着自己周遭的环境。床上除了她自己,凝儿并未发现丝毫别人的痕迹,她的衣服亦整齐地摆放在旁侧的软椅上。身上的白色睡袍正和身,似是量身定做的一般,细细嗅去,并无一丝酒气或潮气。
莫非,昨晚已经洗过澡了?
凝儿稍稍放下的心莫名地狂跳,如果是这样,这个男人如何还能处之淡然,还能平静地与她说话?
酒吧里的那个苗先生又是谁,他们两个会不会是一伙的?
她努力稳住自己的呼吸,感受着身体某处是否有异常之处。一切都正常!
她甩了甩脑袋,迅速换了衣服,打开房门,男人正背对着她。
她有些无所适从,依然鼓着勇气开门见山地问:“你有什么目的?”
“嗯?”
男人意味深长的笑意并未褪去,不愠不火。这种态度更是令凝儿有些恼火:“你别告诉我你是纯**啊!还有昨晚那个苗先生,你们是一伙的吧?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你又怎么知道,我喜欢白色的东西?……”
话音滑至最后一句,却倏地没了气质。她的眼神有些飘摇,沉吟着道:“你名片给我一张吧,改天我再找你。”
男人轻笑了一声说:“还有见面的必要么?”
如是说,却还是拿了一张名片给凝儿。凝儿将名片放进兜里,边走边抛出一句:“当然有!你不觉得很多事情应该跟我解释的么?!”
地上的繁色地毯的颜色厚度皆是均匀,凝儿却觉得似是踩在云端,每向前一步,心里便更增一分忐忑。直到下楼到了大厅,她才拿出名片。
叶氏集团开发部部长,叶子域。
凝儿一惊,名片险些从手里颤落。竟是叶氏的少爷,叶子域?!
不过转念,她便又松了一口气,像这样的豪门阔少,应该不屑于对自己这样的女子下手吧。况且,他并没有传出过什么花色新闻。
刚要迈步,却听电话响了起来。号码未详,凝儿却断定,电话那端的声音在笑:“柳凝儿,以后找我就打这个号。”
“你是……叶子域?”
话音未落,刚从她身边经过的女子后退一步,逼视着她,挑眉问:“你刚说谁?”
凝儿瞅她一眼,不欲多言,刚向前走了两步却被女子一把拉住胳膊,伸手“啪”的一声,凝儿便狠狠挨了一掴。
脑海里的声响似是被打的纷而散,待她回过神,正要反击,却听身后叶子域冷声喊道:“廖佩佩,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