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南山之中有人夺舍
当丁一陷入昏迷那一刹那间,眼角余光所至看见石壁上有光华一闪而过,隐约能听见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惊叫声,音色诡异,但是其中透露出的喜悦却是一听便知,淡淡的鸡皮疙瘩在丁一脸上凸显,随后他就彻底的摔晕过去了。从数十米的高空摔下,身体再好武功再高也难以幸免。
在这个山洞里面一直有一个人,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幽魂。虚弱,无力是这个鬼魂最真实的写照。当他看见从天而降的丁一时,最开始是愣住了,也许是被吓到了,然后一股绝处逢生的心情从脑门子淋透全身,欣喜若狂的幽魂以尚存不多的念力感受了一下身外数十米的情况,发现除了被丁一摔下造成的巨响吓得四处乱串的兔子之外,附近却是没有任何活着的东西。虽然他只有头顶那一洼头发能具现,其余的都是若隐若现,在风中就能随风飘散,虚弱得无以复加。
但是即便是这样也不能改变他的美丽心情:“生人啊,活生生的人啊,老子困在这里是有多少年了?天道,嘿嘿嘿嘿,你给老子等着。”幽魂特有的结构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是并不能阻止他的念力在四周散发,山洞里面被他四散的念力弄的忽明忽暗,有若真实的鬼域。
幽魂靠近了昏迷中的丁一,围着他走了两圈,又低下头颅靠在他的胸膛处感受,随后大喜过望:“这个资质,这个资质,简直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狗日的天道赏罚,老子出来之后要是不把你搞得鸡飞狗跳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之后,幽魂再次小心翼翼的查看了一下丁一的身体,发现除了断掉的几根骨头之外,简直就是完美。漂浮在半空中,然后默念术法咒语,同时身体缓缓下沉,没入丁一的天灵盖直至不见。夺舍,大陆上为人所不容的事,在幽魂做来好似轻车驾熟。
视线转移到丁一的识海里面,空荡荡的识海没有任何东西,幽魂悬浮在识海最中心,浮浮沉沉。
这个时候的幽魂已经没有在山洞里面的惨淡样子,一身洁白的书生长袍,唇红齿白,面若桃花,其面相竟何其妖媚,即便是女子在他面前也只能黯然神伤。头顶上整整齐齐的扎着发髻,黝黑光泽的长发顺着脖颈披下,轻飘飘的搭在肩膀上。
幽魂的眼睛宛如最璀璨的星河,明亮光芒,随着身体的转动正在打量着丁一的识海。
丁一的识海与其说是识海不如称之为荒漠,整个识海里面空无一物,却又好似无边无际。不时有物体出现在识海空中,有水,有山还有人,这是昏迷中的丁一脑海中所想的东西,就在识海里面形成映像,营造出梦境中的种种。
“妙啊,秒,本来以为只是根骨资质上上之选,没想到连尚未修炼的识海也是如此完美,这能让我今后的修炼少费多少功夫,老天待我何其不公,又何其公平呐。”幽魂本来掐着手决的修长双手也停了下来,他决定要用最温和的方法来夺取这个身体和灵魂以防止出现任何的损坏而导致的追悔莫及。
而在这个时候的丁一正在识海深处沉睡着,条条丝缕一端连接在他的身上,另一端通向幽暗的另一边。而熟睡中的丁一却对识海中多出来的一个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浑然不觉自己的识海已经被人入侵,而自己正处于危机边缘,随时可能灰飞烟灭。
幽魂一点一点用自己的念力改变着丁一的识海,使其变得更完美,更适合自己将来的修炼,毕竟一个与自己完美契合的识海对修炼的帮助实在是太大了。这一点,幽魂很多年前就深有体会,所以自然不允许自己再犯同样的错误。
而处于山巅之上的大战任然在如火如荼的展开着,你一道雷光打过来,我一道黑气抵消掉,我一片黑云打过去,你一片祥云中和掉,双方打斗声势浩大却没有任何建树。
青松子趁着苦竹招架的时候调匀气息,对着苦竹说道:“苦竹老魔,这么打下去可有意义?”
“有意义又如何,没意义又如何,总得要做一场,免得你青门以为我无空山好欺负。”苦竹见青松子没有后续的动作之后,也停下了掐法诀的手,盘坐于黑幡之上,居高临下面色从容的傲然说道。
青松子见着这个情况之后,也知道今天是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毕竟两个人都是从青年时代就一直是到现在的对手,同为当年最优秀的弟子,又同一时间当选上首席,乃至掌门,对于对方所拥有的手段都知根知底,再打下去也不过是徒劳无功。于是就悄悄的传音过去:“苦竹,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能把我怎么样,我也拿你没办法,不如就这么罢手算了,你看看,虽然我上次不小心教训了一下你的徒子徒孙,但是老道最后也没有下重手,将养个三五日也就好了,你又何必跟老道在这里喊打喊杀。”
苦竹听见了青松子传音后,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而后传音道:“罢手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得答应老夫一个条件。”
青松子一听见这话,暗暗松了口气,回道:“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老道都答应你。”
“我要一粒天地丹。”苦竹嘴角挂起了笑,一副旗开得胜的样子,眼睛里面露出的狡黠像是老狐狸即将偷到鸡一样。
天地丹虽然不算什么珍贵丹药,却对疗伤,尤其是内伤有着显著的疗效,苦竹老魔若只是想要一粒丹药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于是青松子思蹱了一下有了决定:“天地丹可以给你,但是你不能泄漏出半句,不然我这老脸可没法搁。”
“成交,只要你给了老夫马上就走。”
青松子运起法力,将储物袋里的天地丹分出一粒,向苦竹扔去。丹药在空中化为了一道光影,肉眼几乎不可见,而后被苦竹接在手里直接运入储物袋。
而在接过丹药以后,苦竹老魔立刻掉起黑云向东飞去,同时运足法力在天空中大声喊着:“青松老道,念你主动服软,赔偿天地丹一粒,老夫这次就宽宏大量不予追究,咱们青山不改,后会有期,哈哈哈哈哈。”
青松子一听见这个遮天蔽日的大喊声时差点没站稳,气急败坏的大吼道:“好你个苦竹老魔,你给我等着,赶明儿我就去你无空山大闹一场,不把你无空山大大小小都收拾了我跟你姓!”
只是在青松子反应过来的时候苦竹老魔已然飘至天边,硕大的黑幡也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这些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就算是听见了估计也不会当回事,多少年了,双方一直小打小闹不断,如若不是道魔之别,两人早已放下包袱,携手同游这大千世界。
青松子又在山顶上骂了一会儿,直到青门小辈到来,才气急败坏的御起祥云准备离开。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选拔还是要进行下去的,新鲜血液的注入才是宗门昌盛的源泉。而他们动手之时也已经刻意的避开了山脚通向山顶这一条路,谁也不想因为些许小事而影响对方的择徒入门。只是在离开的时候,他总是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但是抓破脑袋也想不起来,于是摇摇头踏上祥云就向着南方飞去。
被砸出一个人型洞口的山洞中,属于丁一身体中的头部在微微的发着光,光晕偏夜色,却又有别于浓墨泼染,而是那种淡淡的墨蓝色。丁一此时陷入了人生二十八中最大的危机中,来自不知名幽魂的侵袭已经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候,在他的识海里,幽魂看似极慢实则快速的改造已经到了最后的尾声,他已经能看见躺在空中的丁一完整的样貌。
幽魂在看见丁一后并没有急急忙忙的上前去吞噬掉丁一的意识所构成的躯体,而是绕开丁一,把他身前身后的识海统统改造完毕了才悠闲的飘到了丁一面前,上下打量一番,轻轻的用念力唤醒了他。
不是幽魂不想现在就把丁一吞噬掉,而是如果在宿主清醒状态下进行吞噬的话能够达到最为完美的夺舍效果,再加上实力的差距终究是不可弥补的鸿沟,所以幽魂才有恃无恐的进行着这次夺舍。
“你醒了。”幽魂以念力在自己身下塑造了一把躺椅,看着醒过来的丁一轻轻的对他说,语气轻松,就好像熟人之间的问好一样。
丁一醒来却没有睁开眼睛,而是运用五识在四周感觉了一下,这是他的习惯,这么多年应对无数次暗杀所形成的习惯,很多刺客都是在你精神最松懈的时候给与最致命的一击,比如起床的时候。
“别感受了,我如果要杀你早就杀了,现在就想你来陪我聊聊。”幽魂又幻化出一张桌子及满桌的饭菜,还有香气四溢的美酒,而后端起杯子对着丁一说道,“来吧,给我说说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有太久没有闻过新鲜的空气了。”
丁一紧惕的眼神并没有放松,反而更加警觉了,刚才他以五识感应了一番却没有感受到任何东西,没有椅子,没有人,什么都没有。他握着刀的手缓缓握紧,暗自聚气。
幽魂皱了皱眉头,瞥了丁一握刀的手然后说道:“看来你也是一个生活在压力之下的人,连在识海中都是刀不离身,呵呵呵呵,可悲啊可悲。”而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咂砸嘴说着,“还是识海之内的酒最为香醇,与这个比,茅台什么的都是渣啊,真的不要喝一杯。”
丁一闻言摇了摇头,开口说话,只是嗓子略带沙哑:“这里是哪里?”
“这里?这里是在你的识海里,也就是你们说的脑海里面。”幽魂说着又饮下了杯中酒,然后好像觉得不过瘾,直接捞起桌子上的酒壶往嘴里倒去,芬芳的酒香从自上而下的酒液中散发出来,带来一阵阵迷人的味道。
而丁一在幽魂倒酒的时候眼神瞬间凝聚起来,杀气外露,以最快的速度拔刀斩下,若是一般的武者绝对要倒在这样的一刀下,任谁在毫无防备的时候被人以强力的刀法偷袭都会难免惊慌失措,但是喝酒的幽魂却混不在意,只是眼神往这边瞥了一下,马上又离开了。
雪白的刀光自幽魂身体上一劈而下,沿着幽魂的头顶劈到大腿,而持刀的丁一却感觉好似斩在了空气上面,一点阻力都没有的抡了一个圆圈。
“呵呵,你是伤不了我的,坐吧。”幽魂却没有做什么事,只是笑了笑并且指了指他具现的另外一把椅子,一张凌空虚立在丁一身后的椅子。
待到丁一坐下后,幽魂起身为他倒了一杯酒,淡然的神情里面看不出任何破绽,艳若桃花的脸庞在饮酒之后甚至愈发娇艳起来,丁一不得不在心理承认,这个男人长的实在是他平生所见的最美的人,不论男女。
丁一在幽魂对面坐如针毡,虽然他什么也没有做,也不知道他即将做什么,但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无事献殷勤,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要发生。幽魂倒完酒之后从怀里抽出一张手巾轻轻在自己的手上摩挲着,手巾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但是却在他的手上貌似浑不着力,飘飘的来回滑动。
“外面现在是什么年间?”幽魂红唇轻启,坐在椅子上一手握拳撑着自己的下巴,眼神浩瀚,身体却呈现出一副慵懒的样子,静静的以最舒服的姿势躺在椅子上。
丁一拳头握紧又松握紧又送,显现出他无比紧张的心情,但是在面容上却波澜不惊:“天启二十年。”
“天启是哪个皇帝的帝号?外面还是不是大汉王朝?”幽魂在问话的时候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周围四散的念力在他心情的影响下搅起涟漪,让丁一的识海内传递翻滚,但是却让他感觉很舒服,很安宁,从来没有过的安宁。
“大汉王朝已经灭亡七百余年,最后在位的皇帝是献帝,现在是大明王朝统治南州七郡九十城,天启为年号。”丁一在安宁的环境下渐渐的放松了紧惕之心,只想静静的睡上一觉,凌厉的眼神慢慢柔和,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整个人陷入了困顿的境地。
“汉王朝灭亡了,灭亡了。那么小蝉也该走了吧?”幽魂看似问着丁一,实际上则是在问着自己,浩瀚的眼眸里面有泪水在堆积,最终缓缓滑落。“既然你走了,那就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了吧,我再也不用听你的唠叨了,再也不用看见你犹犹豫豫的神情了吧,再也不用遵循你所说的天道惩罚了吧。好,好,好!”嘴里说着好,眼神却由浩瀚变为了哀伤,悲从心来,衍生到全身各处,直到整个身体都因为颤抖,因为痛苦而蜷缩成一团,慵懒的嗓音变得哽咽,让人从最心里面生出怜惜之情。
丁一半眯着眼睛,意识已经再次陷入混沌之中,飘向不明的远方,却因为椅子的束缚而不得不停留在原地,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好像时间过了很久,又没过多久,幽魂停止了颤抖,停止了蜷缩,站直了身体挺直了胸膛,悲伤的神色已然不见,又变回那副天塌不惊的淡然,只是眼神不复浩瀚而变得迷惘。他望着半眯着眼睛的丁一,思考良久,最终迷惘的眼神变得尖利,直欲择人而噬,再优雅端庄的幽魂依然是幽魂,这种天地间最为奇特的存在。
幽魂挥手撤去念力具现出来的桌子,椅子,然后漂浮到丁一的身侧,用他的双手轻轻的托住了丁一下巴,凝视着丁一半睁的眼眸,呵气如兰:“我们应该合为一体的,对吧,你若是不应答我就当你答应我了,我们合为一体后你会获得最好的修炼方法,能得长生,能横扫八荒六合,能与天下为敌,获得最为强大的力量。还在犹豫么?有什么舍不得的,合为一体后你还是你,我也是你,你还能获得我修炼多年的经验,减少你修炼的途障,来吧,不要犹豫,轻轻的,没有痛苦,一切都很安宁,让我们静静的合为一体。”
丁一在这诡异的环境下,竟然真的放下了一切紧惕,放弃了一切的抵抗,眼神变得空洞,神色变得安详,然后轻轻点着头。
幽魂看见丁一这个样子不禁满意的笑出声来,一开始只是发出哼哼的轻笑,而后单手抚着额头哈哈大笑,最后用抚着额头的手遮住眼睛笑得猖狂,笑得歇斯底里,只是有晶莹在指缝只闪过,“小婵,我会把你找回来,无论你转世多少次,不管你是在九天十地受苦受难,我都要把你找回来。小婵,一定要等着我,等着你的朝阳哥。”
幽魂正准备吞噬掉这个毫无反抗的躯体之时,来自与青门的青松子老道终于在最后关头想起来他遗忘的事情,丁一。
当他赶回来的时候正好感觉到有人在他眼皮下夺舍,不禁睚眦欲裂,整洁的道髻猛然炸开,数丈高的元神瞬间出窍成型,狭窄的山洞里面响起他惊雷一样的声音:“孽畜尔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