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距离暑假就还剩两个星期,每天忙着复习各种考试和实训,大晚上点着台灯一边猛灌咖啡一边含糊不清地背着统计公式,颇有高考前冲刺的决心。
“你说咱们这样临时抱佛脚有用吗?”雅雅惨叫一声,瘫倒在床上:“早知道平时上课就不玩手机了。”
“我觉得咱们大学都混过来了,过了暑假学弟学妹又要来一批,你说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呢?”沈心银抱怨着碌碌无为的大学生活,右手还不停地在左手的手心写小抄。身为学习委员的室长抓起她写满密密麻麻公式的手心咋呼:“都大学了,怎么还用小学生的作弊方法,当心我向老师举报你哦。”
“嘿嘿,用手机动作太大,你就睁只眼闭只眼吧。”沈心银厚着脸解释道。
靠着文科生考前抱佛脚的死记硬背和各种小抄,沈心银也如愿以偿地各科全过。
暑假开始那几天,南京的天气比其他城市要热了许多,纵使开着强烈的冷气都无济于事,从拥挤的地铁再到候车厅,学生们背着大包小包一路推搡着前进,刚换的新衣服都被汗湿了一大片。沈心银回家那天,气温破天荒的突破四十度,室内外热的像蒸笼一样,连空气里都沸腾着燥热的情绪。邢谟送她到车站,叮嘱些零碎的事情,什么不要吃太多冰淇淋,不要不盖被子,空调不要调太低等等。沈心银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偷偷瞥见不远处的一对情侣在吻别。她冲邢谟嘟嘴暗示道:“你就没有别的事情啊。”
“别的……哦,到家给我打电话,别随便坐陌生人的车。”
“亲一下好不好。”沈心银忽然打断他,试探地问。毕竟要两个月不见面,说不想念是假的。
“这里这么多人……”邢谟嘴上这么说着,却伸手擦掉鼻尖上的汗水,顺势搂她在怀里久久地亲吻着。彼此都如此舍不得离开对方,羞于说出口,怕你觉得我不成熟。其实在爱情里,大家都是孩子,小心眼爱吃醋,神经质超级粘人。
“不许和别的女人走得太近,不许夜不归宿,要每天给我打电话说晚安……”沈心银碎碎念地上了车还继续把脑袋探出车窗说:“不许劈腿,不然我会……”
火车呜呜地轰鸣缓缓向前移动,站外的邢谟的身形不断缩小越来越远。
“不然我会哭的。”沈心银默默关上车窗,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沈心银昏昏沉沉地睡了三个多小时的车程,然后拖着行李箱走出车站,母亲早已等候在外面。她们没有回自己的家。母亲说要带她去萧叔叔家里。
“你们**了?”
“嗯,两个月前搬过去的。”
沈心银坐在母亲的电动车后座上,任热风吹乱头发,说不出什么感觉。耳边是鼓动的风声和汽笛声,正午的太阳晒得她睁不开眼,鼻尖上细密的汗珠反射阳光,嘴唇上还留有邢谟干净的味道。
母亲娴熟地带她走进一个绿荫密布的公寓,走廊里的墙壁挺干净,但还是能找到一两个小广告,刚上二楼就能看见一个穿着灰色短袖衬衫微微秃顶的中年男人等在门口。他笑着过来招呼:“哟,心银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快进屋,饭都准备好了。”
沈心银想起这个男人就是曾经被她当众羞辱并泼咖啡的第三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只好板着脸点点头,说了声“萧叔叔好。”
想不到自己拼了命地破坏他们,还是阻止不了他们在一起。真是笑话,也不知那个姓萧的怎么能对着我笑得出来。沈心银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望着手里的水杯发呆,直到杯低的冰块慢慢融化浮出水面。妹妹坐在一旁安静地写作业,过了一会儿看了看钟说:“哥哥要回来了,我们准备吃饭吧。”
“那两人什么时候又给你整出个哥哥来了,应该是弟弟才对吧。”
“是萧叔叔家的哥哥。”
“是么,都有孩子了还那么不自重,”沈心银一想到萧家就各种不愉快,偷偷在妹妹耳边问:“萧叔叔平时待你怎么样,有没有欺负你?我看你好像瘦了啊。”
妹妹摇摇头:“他挺好的,就是不怎么管我,连萧哥哥也不管。”
“还好,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姐,姐去教训他。萧哥哥人怎么样?”沈心银恨不得把萧家祖宗八代的人格品行都问个遍,生怕自己的宝贝妹妹受半点苦。
“萧哥哥看上去坏坏的,经常不回家,我跟他没说过话。”
没过几分钟,沈心银就见到了妹妹口中的那个所谓的“萧哥哥。”
萧陵是个很高很结实的男生,长得挺英俊的,而且没有像他爸那样秃顶,刘海很薄但是也遮到眼睛,身上的白衬衫湿了肩膀,衣角明显有脚印和一点血迹,一看就是不良少年打架刚回来的样子。而且他处在最紧张的高三冲刺阶段,放学回家竟然一本书都不带。这就是萧陵给沈心银留下的最糟糕的第一印象。萧叔叔倒是习以为常的样子什么也没问:“快进去换身衣服过来吃饭。”
饭桌上的气氛很沉闷,大家都没有说话各种吃着碗里的饭,旁边的电视机开得很大声,试图打破尴尬的安静。萧叔叔一直给沈心银夹菜,简直比见到亲闺女还亲,不免让从小一直被冷落的亲生儿子萧陵感到倍加不爽。沈心银也看得出来,连忙推辞说不用了。她想萧叔叔是怕她再让他难堪才对她如此热情的吧,果然这种人都是吃硬不吃软。
萧陵放下筷子的声音很大,他对萧叔叔说:“老师让你下午去学校一趟。”
“下午要开会,我没空,让阿姨去吧。”萧叔叔脸也不抬地继续吃饭。母亲也为难地说:“怎么这么突然,下午我也要上班,要不……让你姐姐去吧。”
姐姐?沈心银吃了半天饭,才意识到母亲说的是她,刚想回绝就被母亲的白眼硬生生堵回去了。母亲接着说:“心银虽然只比萧陵大个一岁半,但怎么说也是上了大学的人,会处理得好的。而且正好她暑假有空,让他帮萧陵补补功课。”母亲自顾自地规划着美好的未来,全然忽略了沈心银和萧陵两个越来越黑的脸。之后两人就不再说话,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仿佛都把对方当做空气。
萧陵早早地就以去学校为借口出了家门,沈心银也随后约了几个好友出去玩,两人似乎都巴不得赶快离开这个压抑的地方。萧叔叔好笑地看着两个人不约而同离开地背影转脸问正在厨房刷碗的沈母:“你不觉得这两个孩子挺像的吗?”
沈母应道:“脾气都大得很呐,连摆脸色的时机都是同步进行,但愿不要闹别扭才好。”
沈心银路过楼下的花丛时,假装无视躺倒在草地上发呆的萧陵。倒是那小子主动跳起来拦住她,用小山似的身形挡住路,摆出一副自认为很吓人的**模样低下头打量她。“长得高了不起啊,”沈心银丝毫不畏惧地仰头回瞪,忍着笑不去注意他头发上无意中沾到的草叶。
“我警告你,别以为大我一岁就真把自己当姐了,狐狸精的崽子。”萧陵忽然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不知情的人要是听见了,准以为他们有多大仇恨。沈心银本来想对这个叛逆期的“弟弟”忍让点的,谁知听他这么一说,顿时火气窜得比气温都高,“你再说一句试试,我还不想要你这个头上长草的弟弟呢,明明是你爸下三滥不要脸先**我妈。”她伸手扯住萧陵的衣领想把他拉过来挨几巴掌,她小小的个子当然对庞大的萧陵完全构不成威胁,结果萧陵纹丝不动地站着,干脆把手插口袋,满脸“我不屑和你动手”的欠揍表情。沈心银使着吃奶的劲又扯了几下面前这座小山,悻悻地收手,又不甘心地踩了他一脚,听到萧陵吃痛地闷哼后才满意地离开:“现在的小孩牛奶喝多了吧,没事长这么高都浪费祖国大好阳光。”至于萧陵在她身后骂骂咧咧了什么,她懒得听。
“如果没有那些让我难过的人,或许我会很爱我的家乡。”沈心银在家门口这条熟悉的小路上急促地往前走,没有任何目的地的游荡。周身是流水般的车流飞速掠过扬起的热风,正午的太阳火辣辣地打在裸露的皮肤上,脑袋不听使唤嗡嗡地响着。这种迷惘混沌的灼热感,就如同赤着脚走在滚烫的回忆里那般无助。
对面的树阴下走来一对情侣,男生帮女生撑伞遮阳,熟悉的姿势熟悉的味道,慢慢朝她的方向走来。木子并没有注意到沈心银,低着头和身边的女生耳语什么,那女生霎时就笑开了,红扑扑的脸颊镶嵌着两个小巧的酒窝。
就如沈心银曾经千万次地设想过陪伴着木子的女生的样子,比她漂亮,比她活泼,比她讨人喜欢。
当他们如同陌生人那样擦肩而过的时候,出乎意料地是沈心银竟然没有感觉,不会再心疼不会再难过了,那个曾经带给她快乐与伤痛的男生,如今已经激不起她心中半点涟漪。沈心银自知不是琼瑶剧里那种宽宏大量楚楚可怜的好女生,她自然不会默默祝福他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不背地里扎稻草人诅咒他们已经算是自己原谅的极限。唯一遗憾的莫过于,邢谟不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