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建乡政府大楼的外形是红砖红瓦,很是喜庆,尤其楼顶的官帽,一目了然。
似乎有成立城南办事处一说,谁也不会当真,官场的小道消息每天都有,即便是出自某个重要的领导,大家也会认为只不过随口一说,即便是重要会议定的东西,规划和目标与实施方案是不一样反响的,人们只相信后者。政治生活中,很多东西谁都认为不可能,但为了鼓舞士气,或延续前面的说法,会一如既往的说着,这是路线,谁都不会否认,谁也不会去较真。
朝阳乡政府四十几个人,十多个部门,除了计划生育有副主任外,其余部门都是一个部门负责人,乡领导班子中组织委员、宣传委员、监察室主任等是不会有单独的办公室的,都是和他们的干事在一个屋办公,单独办公的领导只有一间办公室,而且不是大间的,办公室里只有办公桌椅,一到两个书橱,而不是挂衣橱,,没有一面墙的书橱,里面摆着好多精装的、成套的、崭新的书做背景,没有单独占地的舵手、拓荒牛等寓意的装饰品。也没有各式各样名贵的花花树树充斥其间,人们似乎对空气质量没有概念,尤其是乡镇干部,天天在山野间奔走,对那种充满负氧离子的泥土气息不是很稀罕。
所有的部门入住后,竟闲下很多房子,不要说来楼上的老百姓,就是楼上的干部也觉的浪费。
转眼,冬季来了,天气渐渐冷起来。
在老乡政府时的这个时候,各个办公室早就从角落搬出大大小小的炉子,给炉膛贴好泥巴准备生炉火了。今年却不行,李晓犁发话,炉子不要再带到楼上,楼上会集**暖。城区大多单位的楼房也是生炉子供暖,人们对集**暖还很陌生。乡政府的干部议论着:这集**暖一冬天要烧多少煤炭,偶尔问过财政所的人员:“咱财政有多余的钱烧那么多煤炭吗?”有的会笑,有的直说:“哪有,盖楼的钱还欠着呢。”
那个年代,不管是单位,还是个人,欠钱的日子都认为不正常,压力会很大。不像现在,单位可以成千上万万的欠,个人可以几十、上百万的欠,谁也不会愁还,因为有些根本不会想着去还。那时同事感觉出你有困难,会问:“有用钱的地方说一声,我没多有少,能帮多大忙帮多大忙。”现在同事面前感觉谁要有借钱的动机,会提前造势表明自己经济紧张,以免同事开口为难。随着市场经济的迅猛发展和人们对物质生活需求的大幅度提高,这种借钱与预防借钱的心理战术已经侵润到亲戚,甚至兄弟姊妹之间。血缘的割舍不断的浓浓亲情在金钱面前黯然失色。身边的、媒体的,遭遇亲情下的伤害屡见不鲜。
想着别人的腰包,想法弄点钱花和看好自己的腰包成了人们思维中重要的内容,这大概就是上下左右都喊累的原因吧。
也许那时集**暖的技术还不普遍,集**暖的设施一时难以建成,也许是因为资金紧张的缘故,那个冬天,新建的乡政府大楼不能实现供暖,李晓犁开会说:“除了来人接待可以开空调外,不管领导还是一般同志一律不能开空调。”当然这是说给个别领导听的,因为大多数办公室没有空调。与会的乡干部非常平静,并不认为有多大了不起,不就是冷点吗。
天气一天天冷起来了,不是非要坐着有事要做,办公室坐着的越来越少,来回踱步才能用运动着的热量抵挡侵肌的寒冷。
不久,省城发出文件,为更好的做好招商引资工作,提高机关干部的招商技能,在全市机关干部中开展“三学一跳”活动,
机关干部会跳交谊舞的少之又少,是稀罕事,对乡镇干部那绝对是顶尖技艺,与和老百姓侃大白话、上山爬坡练就的粗腿大胯风格迵异。
李晓犁去过日本,去过很多城市,自然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比较快,也许他觉得,这个冬天,运动对这个楼上的乡干部是多么重要。文件迅速起草,开会动员,“三学一跳”成为那个冬天朝阳乡的中心工作。
李晓犁在动员会上严肃的讲:“团委郑书记、妇联梁主任负责这项工作,要确保每个机关干部都能学会。男的学不会,我拿郑书记试问,女的学不会我拿梁主任试问。学开车、学电脑咱们没有条件,咱们没有电脑,车要确保工作运转,英语一定要学,先自学为主。学会跳舞是重点,对招商引资作用更大,要想引人家来,首先要接受人家的生活方式,习惯人家的生活方式,参与人家的生活方式。”
妇联梁主任已近五十,她是农业学大寨的村姑中的种棉花能手,后在村任妇女主任,后来提拔到管区从事妇女工作,再后来又选拔到镇上从事妇女工作。她矮小,有点罗圈腿,据说很早就脱发了。他的丈夫是现任朝阳乡的赵副乡长,从前他是她那个镇的干部,家里很穷,兄弟又多,人长得高大帅气。也许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出轨了。那个年代干部出轨是很严重的作风问题,组织是不会放任的。不管你是不是海枯石烂的感情,婚姻的背后一切的爱情之花不得再开。道理简单的像农业生产一样,只允许你种一块自留地,乱开荒是走资本主义道路,是挖社会主义墙角,是会变修(修正主义)的。
赵副乡长的出轨得到了组织的严肃处理,他降职到朝阳乡任农委副主任,梁主任同时调任朝阳乡任妇联主任。
梁主任是正统的马克思主义者。虽然她小学文化,她好学,是那个年代的学毛主席语录的标兵。她身体上下折射着毛主席思想的光辉。
那年冬天的那个任务,对她来说有些为难,她不愿参与,但绝对不会反对,几十年的政治生涯打通了她精神的经络,她处理工作游刃有余。她倚老卖老,全盘安排给了团委郑书记。
郑书记年轻、稳重,多年和组织、纪委的老同志在一起办公,潜移默化了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他似乎不会笑,眼睛的表情在眼镜后边不会轻易让人捕捉到。步履、言语不紧不慢,似乎和着他内心不被人知的秩序和节拍。但年轻却是他掩藏不住的,追逐新生事物永远是年轻人充满活力的外在表现。郑书记很快组织实施了朝阳乡的学跳舞活动。四楼的大会议室充分利用做了跳舞厅。
在乡镇这样的基层,考察一个人有没有工作能力,组织能力是很重要的。看他有没有号召力,具体也就是看他组织活动时能不能一呼百应。要想进步,要想让领导赏识,都在意自己到底有多少追随者,活动开展的是否有声有色,那时好像不用考虑给领导送礼,出色地完成自己本职的、领导交办的工作,等待升迁的机会即可。当然,这也不是绝对,但至少是主流。是公然认可的规矩。地道的会用自己的威信做着这些事,不地道的充其量也不过是用小恩小惠拉拢几个人,关键时候为其摇旗呐喊而已。
郑书记在人们眼里是及其地道的,朝阳上上下下都认可他,聪明的年轻人都会追随他,表明自己的人格趋向,升格自己的威信。
杨玉叶在大学时接受过跳舞培训,不是交谊舞,是那时在大学校园非常时兴的青年舞,不知道这种叫法在舞蹈界是否准确,那时都是这样叫,意在“青年跳的舞”吧。后来,大学再组织活动时,多数是跳比较自由的迪斯科了。
杨玉叶成了那年冬天那场活动的主角,她是文化馆老师教舞的舞伴。也是郑书记的舞伴。郑书记小杨玉叶一岁,杨玉叶吃惊他跳舞时嗓子里发出拉风箱一样的喘息声,她不敢多问。多年后,杨玉叶与郑书记都进入朝阳乡领导班子后,杨玉叶才知道他患有哮喘。
那场轰轰烈烈的学跳舞活动,让朝阳乡的干部们度过了并不难熬的冬天,迎来了大地回春的暖流。
李晓犁并没有对这次活动作出总结,他没有参与,也从不过问。他更像是为机关干部解决过冬取暖找到了一条极为滑稽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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