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那么一个地方,是你一直想去的?
对我来说,西藏,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我要去西藏,已经买好火车票了。
是的,我是突然做出这个决定的。但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有了去西藏的想法。有多早呢?早到我刚刚懂事的时候。
记得,我刚懂事,妈妈就给我讲了那个故事。
那个发生在我三岁时的故事,在我听来,的确就像是一个故事一样。后来,在我的成长历程中,她又给我讲过几次。每次讲完,她都会沉默好一会儿,然后非常认真地对我说:“你以后一定要去西藏,一定要去拉萨的大昭寺转经。”
在我的记忆里,我不曾经历过任何灵异的事情。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的臆想,我总觉得,那个故事,尽管每个细节看起来都合情合理,但却仍然透着一股神秘。甚至,我曾经一度,因为那个故事而想入非非,觉得自己不同寻常、来历非凡。
不过,亲身经历了那件事的妈妈,却不以为然,说我纯粹是瞎想。她觉得,那件事,从头至尾,顶多是有一点儿巧合,至于说神秘,绝对谈不上。
故事发生在那年夏天,一个炎热的午后。
因为是周末,爸妈都不用上班,在家休息。趁着爸妈在家看着我,奶奶出去串门了。奶奶带我最多,我和她最亲,她一出门,我就开始大哭起来。
其实,这是我们家每个周末都要上演的戏码。
妈妈很无奈,但也没办法,只能和往常一样哄着我,在我面前摆弄一个布娃娃,做出各种怪样来逗我。果然,没一会儿,我的注意力就被布娃娃吸引了,脸上还挂着泪呢,就又开始咯咯地笑,兴致勃勃地玩起布娃娃来。
天气热,玩了一会儿,我出了不少汗。妈妈就学着童声,奶声奶气地和我商量,要带我去卫生间洗澡。说是洗澡,其实就是玩水,让我凉快一些而已。上个周末,我和妈妈就是这样过的,那天她在我的浴盆里放了两只塑料小鸭子,我玩得特别高兴。这天下午,还是这么闷热,所以她打算还像上周末那样过。
一开始的时候,一切正常。
我兴奋地摆弄着水里的两只小鸭子,笑个不停。
妈妈也很开心,和可爱的女儿一起玩,是她当年最享受的事情了。她说,当年只要听到我的笑声,再大的烦恼也全都忘了。
可是,变故,毫无征兆地来临了。
我玩着玩着,突然不知怎么打了个激灵!然后就不笑了,也不动了。接着,妈妈眼睁睁地看着我,还纳闷着怎么回事呢,就见我白眼一翻,晕了,身子软软地往浴盆的一侧倒下去。
妈妈大吃一惊,赶紧扶住我,边摇我的身子边喊:“月儿!月儿!这、这是怎么了?”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爸爸当时在书房看书,听到叫声,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一看我的样子,他也吓了一跳,不过,他当时倒还镇定:“赶紧去医院!你拿钱包,我去推自行车!”
爸爸的镇定,是有原因的。当时我们家不远就是医院,骑上自行车,几分钟就能到。而且,虽然是周末,医院也会有人值班。
很快就到了医院。
一般我们家看病,都会来这家医院,所以对这里很熟悉。没等爸爸把自行车停稳,妈妈就从后座上跳下来,她抱着已经开始口吐白沫的我,径直奔向值班室。
值班室的门开着,她几乎是冲进去的。
值班室里,只有一位医生在值班,穿着旧旧的白大褂。不过,穿再旧的白大褂,他也是医生啊,妈妈当时看到白大褂,就像看到了神仙一样。
不过,这位神仙的桌子边上,已经坐了一位满脸皱纹的老人。妈妈进去的时候,那位老人正在跟医生说着什么。
她一进去,两人都抬头看她。
妈妈当时急得不行,而且,看老人的样子,也不像有什么急症,所以她马上就语带哀求地跟老人说:“大爷,麻烦您,孩子得了急病,您让我们先看行吗?”
说完,妈妈也不等那老人同意,直接就把我往白大褂面前送:“大夫,您赶紧给看看吧,这孩子、她、她突然就这样了!”我当时双目紧闭,口吐白沫,脸色已经有些发紫了。
白大褂低头一看,就“啊”了一声,显然吓了一跳。他伸手就去试我的鼻息。
看他做出这样的动作,妈妈都快哭出来了。
还好,鼻息尚存。
白大褂呼一口气,定了定神,对妈妈说:“这么热的天,不会是中暑了吧?”
妈妈急急地答道:“不会吧,当时她在浴盆里玩水呢,应该不太热吧?”
白大褂“嗯”了一声,自言自语地道:“而且看这症状,也不像中暑啊!”然后,他想了想,对妈妈说出了一句话。这句话,让妈妈当时差点崩溃。
他说:“我不懂儿科,您还是赶紧去别的医院吧,别耽误了孩子。”
不懂儿科?别的医院?
妈妈当时呆住了,觉得自己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爸爸这时也进来了。他听到了白大褂的话,也是一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他匆匆瞥了我一眼。显然,看我的样子,很可能是坚持不到去别的医院了。因为,离这里最近的医院,也在十里地以外。
爸爸就对白大褂说:“大夫,您看这孩子,都快不行了!您就勉强给治治吧!”
白大褂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就是因为快不行了,我才不敢治啊!治得好,当然好!可要是治不好呢?谁负责任?我?我付得起吗?再说了,我都不懂儿科,我怎么可能治得好!”
爸爸一时说不出话来。
妈妈也是愣在了那里。
白大褂一看,有点急了,对妈妈说:“你愣什么神啊?赶紧走!晚了就不行了!”说着,开始往外推妈妈。不过,可能是怕她摔倒,倒也没用什么力气。妈妈站在那里,没有被他推动。
就在这僵持的时候,坐在边上的那位老人开口了。
“这孩子得赶紧治。”老人抬头看向白大褂,“要不,让我试试?”
这句话一出口,爸爸和妈妈都愣住了,他们一直都以为老人是病人。难道他也是医生?
白大褂却一下子不耐烦起来:“您就别添乱了!磨了一下午还不够?怎么好声好气地跟你说就不行呢?非得让我发火?”一边喊着,他一边拍了几下桌子,“你在这里求我根本没用!”
老人却并没有被他吓住,语气平静:“那件事一会儿再说。”说着他就站起来,伸手来翻我的眼睑。
白大褂不干了,他马上也站起来,指着老人道:“你干吗?你住手!这是医院!你治死了算谁的?”说着冷笑一声:“哼!就算你治好了她,医院也不可能让你在这儿出诊!也不想想,你都多大岁数了!”
老人顾不上理他,翻看了我的两个眼睑,又伸手来抓我的胳膊。
白大褂一看这架势,他也不废话了,直接走过来,抓住老人的胳膊,架着老人就往门外走,嘴里拉长了声音,阴阳怪气地道:“您老啊!赶紧走吧!”
老人回头看向桌子:“我的药箱!”
白大褂回身,随手抓起桌子上一个黑乎乎的小箱子,脚下毫不停留。
老人哪里有他力气大,很快就被架出了门。
留在值班室里的爸爸妈妈对望一眼,交换了个眼神,立刻跟在老人后面,也走出了门。
转身回屋的白大褂看到他们往外走,低下了头,什么也没说。
爸爸紧走两步,来到老人身边,接过药箱:“大爷,我扶着您。”老人点点头,也不说话,只是继续往外走。妈妈抱着我,跟着后面。
医院大门口,树荫下。
老人站住,抬头面对天空,长出了一口气。
然后,他就转向了妈妈,说道:“开始吧。”
妈妈张口想问他些什么,可一时又不知从何问起,而且,也没有时间了。她叹了口气,对老人道:“拜托您了!”
老人点点头,用他满是皱纹的双手,拿起我两个小小的手腕,先是在我手心里揉了一会儿,接着揉手腕的地方,然后拽着我两只小胳膊又拍又捏。
他做这些的时候,我毫无反应,依然是头歪在一边,紫胀着脸,一动不动。
再然后是揉肚子,不是普通的揉,而是一种手法,很有规律,他一边揉,一边看我的反应。
果然,揉了一会儿,我的头动了动,急促地呼吸了几下。爸爸妈妈一直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时候,都是又惊又喜。老人却没有停下手,又去揉我的脚心,直到我的两只小脚丫也都动了动,才终于停手。
爸爸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妈妈已经喜极而泣。
妈妈心里感激,正要对老人说些什么感谢的话,却见老人蹲下身子,从他的药箱里取出来一个小瓶子,从瓶子里倒出来一颗药丸。可能是怕我吞不下去,他把药丸掰成了两半,先把其中一半捏圆,然后一只手拿住我的下巴,就要喂我吃下去。
这时,爸爸说话了:“大爷,我看孩子好像没事了。别让她吃药了吧?”
他说得很客气,但其实他是有些担心。
那老人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高明的医生,倒像是一位常年风吹日晒的老农民。
爸爸当时猜测,老人八成是个江湖郎中,见多识广,也有一些治病的经验和手法。我这种症状虽然有些奇怪,但他却可能以前见过,所以能治好。
不过这药丸,可就不打准了。爸爸听说过不少江湖郎中骗人的把戏:先把病人治好,再下点儿什么药,骗病人继续找他治病。所以,爸爸觉得,还是见好就收的好。既然我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还是抓紧时间,送我去十里地外的那家医院,比较保险。
而且,这老人那会儿在医院值班室里,好像在求白大褂,要到医院工作。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要来工作,看来是混得不大好,医术想必也好不到哪儿去。
当时,老人拿药的那只手都已经到我嘴边了,大拇指和食指捏着一半药丸,另一半在手心里。他听到爸爸这样说,非但没有停下手,反而立刻把捏着的一半药丸喂给了我。紧接着,他喂药的手缩都没缩,又把手心里的一半药丸也放到了我嘴里,甚至来不及把那一半药丸捏圆。他一抬我的下巴,药丸就被我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