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有时就像黑夜中闪过的流星,让人记住的永远只有黑暗,而它划过的痕迹再难寻觅。
转眼,一年已经过去,如果按照剑鼎山的风俗,此时又是一年年祭的时候,万家灯火,举杯同庆,简云会在巨鼎上高声朗诵着“祭神词”,下方是匍匐在地朝拜的虔诚的民众和兵者。
而简贝会被带到一个单独的院子里,被“逼”服食各种食之作呕的灵丹妙药,提高学习兵术的潜力,虽然此刻回味起来,那种被“逼”已然是幸福到了极点。
“失去后才懂得珍惜”,这话固然没错,可是等失去之后,珍惜的是什么?只是回忆,只是记忆中最美好,最温馨的回忆。而那些痛苦和烦躁将随着“失去”而失去,再不留下任何痕迹,恰如荏苒时光。
简贝被关入了黑暗的十八层鬼域中,四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唯有正前方一个小格窗洒下一束光芒来,光芒里满是纷飞的灰尘和刺鼻的屎尿气味。简贝就痴痴呆呆的坐在光束下,眼神中满是无力。
“为什么?”
他还未从那场噩梦中回过神来,父母的尸体的丑陋模样刻骨铭心,每当在这潮湿恶心的地方入梦时,都会无缘无故的跑出那些让他恐怖到惊醒的画面。
“父亲、母亲是如何死的呢?”,简贝要的答案在三个月前已经知晓了。
“这里是习练山十八层鬼域,又叫无尽轮回域,外面全是牛头马面的奇怪生物,你看到这束光没有?”,简贝在此地唯一的伙伴——看起来年近七旬,自称“逍遥”的老翁就这么指着正前方的小格窗说道,“这就是那些生物的眼睛发出的光,你看到它黑色的瞳孔了没有?这些都是习练山用特殊代价从冥界运来的生物,专门用来监视牢狱中的囚犯,它们在此地看守老子已经五年了!”
“习练山?”,简贝重复着这个名字,他仿佛从前在哪里听过。
逍遥老翁从来不坐在有光的地方,反而对黑暗的墙角情有独钟。他和简贝相处了一年,虽然简贝总是愣愣的默不作声,但对于这被关押了五年,“独守空房”的老翁来说,简贝这个唯一的狱友无疑是最好的说话对象,他此刻便笑看简贝,道“一年了,年轻人,又是一年了!”
简贝忽的站了起来,急切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是否已经是冬天了?”
逍遥老翁看着这么一个瘦骨如柴的少年——在这个鬼地方呆上一年,谁也能减下肥来,眼中满是爷爷般的可怜,道“是啊,现在已经是冬天了,这里却不怎么冷,怎么了?”
简贝又颓然坐倒,声音低的犹如蚊鸣,潸然道“不知道剑鼎山上怎么样了?遗体有人下葬吗?或者任凭野兽分食,那他们的遗骨总还有些?忌日又有人去烧香祭酒吗?”
答案恐怕是没有——
简贝记起了父亲的严厉,母亲的慈爱,甚至连小梁那样土里土气的傻笑也倍感亲切,这样,眼泪已经难以遏制的流了下来,划花他苍白的嫩脸,扑簌簌地掉在冰冷的硬地上。
逍遥老翁摆了摆手,道“死者已矣,怀念在心中即可,那些形式又何必介怀,你看我一百三十三岁,身处这无边地狱,不照样快活逍遥吗?”
简贝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也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逍遥老翁一眼,黑暗里看不太清,只见他坐在墙角,颀长的手脚安然放置,脑袋枕在舒适处,正眯着一双皱纹巴巴的眼睛,如在享受。
简贝擦拭眼泪,道“你好像一直没有动过?”
逍遥老翁道“你也是啊,年轻人!”
两人相视一笑,逍遥老翁终于动了一动,道“血海深仇虽然不可不报,但终究要活好,不然这不是报仇,而正中了仇人的心意,我看你一年下来,无所事事、愣头愣脑的过活,此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吗?”
简贝脑袋如遭电击,暗暗点头道“逍遥老儿说的不错,我这一年来浑浑噩噩,时常犹如梦游,报仇之事虽然也曾想过,但终究是痛苦时间多,思仇的时间少。我现在是报仇也没报,自己也未活好,等于是一无是处,若父母在九泉之下得知,岂不痛哉?”
说归说,但心情还是难以高兴起来。
随机又颓然笑道“此刻我身为阶下囚,活下去都成困难,更别提报仇大事了!”
逍遥老翁怅然道“人生天地之间,乐在逍遥,管他天地风云,旦夕祸福!你虽然心中有仇,大可放在心底,不必显露,该报仇时自然可报,可如果心中仇怨,积怨成痴,那可真是呜呼哀哉了。”
此刻逍遥老翁的话,便如指路明灯,将简贝原本颓废的心一点点的挽救回来。人在迷茫乃至失去方向的时候,他人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往往很容易进入人心深处,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简贝此刻就彷如一只困在巢穴里的雏鹰,看见了老鹰在天空中展翅,平常不敢想的事情,如今钻入脑海中。
简贝急切道“你说的话一点没错!从今天起,我要好好活着!”,他有些兴奋过度,声音不免大了些。
“吼——”
小格窗外,一声巨吼声传来,震的此室地动山摇,简贝和逍遥老翁身体均是不能把持,瘫倒在地。
特别是声音浑厚刺耳,似要震碎耳膜,好一阵子听不到外界声响。
原来是简贝的声音影响到了外界妖物的瞌睡时间了。
“年轻人,能不能淡定一些!”逍遥老翁无奈的摇了摇头。
简贝逐渐清醒了下来,他努力开始回想一年前的事情,他和小梁换穿衣服,偷跑进入捞月池,见到白老,然后是达成了所谓的交易,他会帮白老寻找他的孙女雪飞羽,而白老将会教给他一招道术绝技,而那绝技通过左手相抵的特殊方式传入了脑海中——
想到这里,简贝顿时来了精神,他试着进入那片记忆中,将那功法的名字以及内容完整不漏的想出来。
“若水!”,简贝惊呼了一声,眼睛发了亮,连连道“不错,就是若水,是若水功法,白老给我的是若水功法,我想起来了!”
由于遭逢大难,简贝神智迷失了,这功法一年之内从未想过,若是平常记忆早已退色许多,可是这若水功法是白老强行送入记忆深处,可说过一百年也不会忘记。简贝轻松记起,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
简贝的记忆也一点点的释放出来,白老曾经告诉他,他是习练山上一代门主,也就是剿灭剑鼎山的门派的上任门主。
简贝并未将仇恨移至他人,毕竟白老也是受害者,而且此习练山和彼习练山不可同日而语。
习练山是道术的圣地,而习练山上一代门主给的水行功法绝学,自然不会差。
简贝本来无所事事的心,顿时有了着落——他已决定今后努力学习这若水功法了。
逍遥老翁此刻却忽然说道“我看你又惊又喜,似乎遇到生平喜事,不过老头奉劝一句,还是那句,年轻人,淡定,淡定!”
简贝道“你在这五年,心情都如此波澜不惊吗?就没想过要逃出去?”
逍遥老翁仿佛听到了一个从未听过的笑话,原本没有力气的身体,缓缓的站了起来,道“我以为你已经知道,没想到你还蒙在鼓里,那你为什么一年到头也难得动一下呢?”
简贝目露伤感道“我不愿动!”逍遥老翁嘴角逸出一道难看的笑容,道“呵呵!在这个地方除了每十二个时辰得到一碗稀饭外,你基本上没有任何能量。这里潮湿昏暗,却没有鼠虫蛇蚁,要找东西吃,千难万难。所以一个人在这里呆久了,长期入不敷出,哪怕他是绝世高手,有充沛的龙骨力,可几年下来,也得干瘪的不成人形,所以‘一动不动’是最好的保存体力的方法,将身体里的能量少点用,缓点用,以便能够多活些日子!”
在这种极度的环境之下,囚犯正如鲜花过了花季,逐渐枯萎。
简贝心头暗暗吃惊,这些日子来,他一动不动只是因为太过悲痛,不想挪动半分而已,对于此地了解,可谓一丝也无。
简贝呀道“那不是不能修炼?”
虽然简贝对于兵道修炼只做表面了解,例如龙骨力,兵道,兵术等名称,谈到修炼他一窍不通,可傻子也能知道,如果不吸收能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自身绝对强大不起来。
逍遥老翁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简贝的心沉入谷底,暗叫不妙,刚刚积累的信心随即又如决堤的洪水,溃不成军了。
如果不能修炼,那么就算是拥有全世界最强大的功法,那也形同一张废纸。而且对于饿殍来说,眼见美食而无力气去吃,该是如何痛苦之事。
简贝握紧双拳,仍旧不甘心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逍遥老翁又恢复了原来一动不动的姿势,无力的躺在墙角,道“我以前是六级兵者,在这个鬼地方呆了五年,现在体内的能量只和常人无异了!”
六级兵者?简贝还记得他的父亲简云和徐沐风都是五级兵者。六级虽然也高不到哪去,但终究已经过了及格线了。
简贝道“六级兵者?你是六级兵者?那你的兵魂是什么?”本来询问兵者兵魂会被视为挑衅,很是无礼,不过身处十八层鬼域,便无那些禁忌了,逍遥老翁道“一把剑,很厉害的仙剑!”
简贝道“你也是一把剑,那很好啊!你能教教我,如何修炼龙骨力吗?”
逍遥老翁道“不用尝试了,这个地方不能修炼龙骨力。你别看四壁均是普通岩石模样,可却能隔绝能量,这狱室就像是被过滤的水,不会有任何残渣流进来!能量被堵死,你如何修炼,难道凭空诞生吗?更何况就算是空气中有微末的自然能量,兵者也无法吸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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